她故意用力在雪地上踏出顯眼的腳印,以防身後的尾巴跟丢。等快走到禁林邊緣時,瑟西利娅從懷中摸出一小份裝在菱形瓶中的粉色藥水,毫不遲疑地喝了下去,很快的她就像憑空消失一般不見了蹤影。
“……奇怪,人呢?”珍娜雙手撐膝,仔細搜尋着方才瑟西利娅走過的痕迹,本該連成一長串的腳印斷開在禁林的外圍。
她緊張極了,唯恐計劃落空。
“剛才還在前面!”同寝室的那個女孩指着面前的灌木叢喊道,“會、會不會是藏起來了?”
做好了瑟西利娅不會赴約的最壞打算的珍娜,在發現她趁着衆人入睡偷偷潛出寝室的行為後,心底湧現出一陣狂喜。
她決定帶着人先行跟蹤,留下另一個女孩去跟管理員通風報信。眼下普林格估計就快要追到這裡來了,可是事故的主角卻不見了。
珍娜忽然覺得脖子上的圍巾纏得有些發緊。隻見她漲着臉壓着嗓音喊道:“快把她找出來!!”
兩個人霎時如亂了陣腳般,強忍着恐懼在樹叢裡胡亂翻找起來。夜晚的禁林邊緣并不如白天看上去那麼友好,幽閉的深處時不時還夾雜着野獸的嚎叫。
“希爾!我已經看到你了!快給我出來!”珍娜後知後覺到自己被戲耍了,惱羞成怒的她一邊随手破壞起植被,一邊毫無形象地咆哮着。這樣的行為竟然湊巧提前把自己布置的惡婆鳥給驚擾了。
綁在樹幹上的惡婆鳥原本正處于休眠狀态,被吵醒後又無力掙脫繩索,出于本能它隻好仰天長嘯。沒了沉默咒的約束,它高亢怪異的鳥鳴聲就像密密麻麻的利箭,不斷刺激兩個女孩的耳膜。
“啊——艾米莉!快讓那隻死鳥閉嘴!”珍娜疼得捂住耳朵,可是艾米莉也難以忍受這突如其來的怪聲,她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連方位都辯認不了,更别提去把惡婆鳥從樹上抓下來了。
比眼下情況更為駭人的是附近居然傳來了狼嚎!
冰冷的嚎叫聲震飛了禁林樹梢上栖息的鳥獸,一陣掀動翅膀的噪音伴随着普林格越來越近的沉重的腳步聲,把本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女孩們吓得抱頭鼠竄。
“啊——有狼啊!!!!”
珍娜渾渾噩噩地正亂跑着,猛然被人大力揪住了衣領。那隻手跟鐵鉗一般,輕易就把女孩提得腳尖離地,旋即她滿眼淚痕地對上了一張臘黃色的臉。
“讓我看看……夜遊?還敢跑到這裡來?真是兩名膽大妄為的巫師……”普林格咧開嘴露出微微有些龅的牙齒,笑容十分危險。然而珍娜和艾米莉卻像遇見救星似的,兩個人絲毫沒有被抓的煩惱,反倒是充滿感激地、痛哭着要求普林格趕緊帶她們離開。
等這場鬧劇差不多收尾,瑟西利娅的身影才漸漸從樹後顯形。
“切碎的雛菊根加上一滴隐形獸酊以及兩份珍珠粉,可以熬制出一份維持半小時的隐身藥水。”——來自希爾家的藏書《你絕對配不好的魔藥之二三種》。
瑟西利娅幼時曾把這本書當樂趣讀過,因為其記載的許多古老魔藥配方都被淘汰了。倒不是說配出來的魔藥沒用,而是上面的材料很難找齊。感謝希爾先生的辛勤工作,讓她能有錢買到隐形獸酊。
仰起頭,瑟西利娅舉起魔杖對準樹上那隻奄奄一息的惡婆鳥。嗅到危機的它撲騰着劇烈掙紮,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未襲來,反而是束縛在腳上的繩索随着銀光一閃而斷裂開來。
瑟西利娅感覺自己似乎從那團粉色的毛球臉上看到了類似人類的困惑表情。在獲得自由的那一瞬間,惡婆鳥由于慣性狠狠往上方沖去。這一沖似乎是撞到了什麼東西,發出咔哒的脆響聲。
待它飛遠後,瑟西利娅這才解除了自己的閉目塞聽。她又念了一句:“熒光閃爍。”接着她的魔杖尖便發出一小團白光,照亮了眼前的景物。
她早就猜到那封信并非出自波特之手。因為哪怕他是真的想給誰一個解釋——隻是假設,他可不會認為自己有錯;波特也隻會随便找一個時機——比如在病人最需要安靜的時候來探病;然後把他的想法都傾注于你。至于你是否理解和接受——無人在意。
越發凄厲的狼嚎終于把瑟西利娅拉回現實。她眨了眨雙眼,有片刻懷疑是自己的魔咒沒起作用,惡婆鳥的鳥鳴聲還是影響到了她的神智。
本能告訴她再往裡走一定會碰上危險的事情,但是那陣陣哀嚎裡還夾雜着人類的痛苦喘息,這使瑟西利娅不得不屏息靜氣,試圖循着聲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攏緊了身上的巫師袍子,即便是皮鞋踩在碎葉上發出的響動也會被這悚然的寂靜放大無數倍。繞過礙眼的樹林,瑟西利娅沒走多遠,面前出現了小塊空地:一棵揮舞着長長枝條、像喝醉酒似的胡亂抽打着空氣的柳樹位于正中央。
樹下躺着一個十分眼熟的人,他累倒在地,正痛苦地嘶吼着壓抑身上的劇變。本就洗得發白的襯衣被膨脹起來的肌肉撐出了條條裂縫,他的兩隻手背上不僅覆蓋着絨毛,指尖還長出了鋒利的指甲,并在老樹身上留下醒目的劃痕。
“誰?——”快變成狼人的盧平聽力十分靈敏,他費力地坐起身,捂住快要疼裂開的腦袋哀求道:“不管是誰……求求你快離開、快離開!”
他哀哀地重複着這句話,臉上挂着狼狽不堪的表情。單薄的脊背像把弓似的彎曲着,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埋首到塵埃裡。曾經就算被好事者嘲諷窮酸,也要努力維持尊嚴的他,這時候卻自卑地捂住了自己的臉,生怕被看清楚面貌。
瑟西利娅盡量保持着冷靜去觀察盧平臉上的狼化,盡管他已經在盡全力去控制了,可還是難以抵擋月圓之夜的本能。
沒想到萊姆斯·盧平身上還背負着這樣的秘密。
瑟西利娅曾在書中讀到過關于狼人的記載,知曉盧平求她離開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并且她認為自己和盧平素日裡沒什麼交集,也不必淌這趟渾水。隻要盧平不主動挑釁,她願意當作是一場夢。
她給他保留了最後的體面,在曾駐足的地方,隻有一瓶補充活力的藥劑靜靜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