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看到一扇緊閉的門的時候,作為有禮貌的人,你該去敲敲它。
扶雙敲了,敲了三下,不輕不重,屋子裡面的人絕對聽得見。
屋内的人影晃動着走到門邊,在一聲歎息之後打開了柴房的門。
這是扶雙第一次真正看見李尋歡本人。他是一個年紀雖有些大了,但仍舊十分英俊的男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碧綠色的眼睛,那裡面好像寫滿了故事,叫人會忍不住好奇,好奇他的故事,好奇他為何憂傷。
人們總是忍不住會想靠近這種人。
不過他們已經靠得很近了,她并不想再靠近一點,再靠近就會很危險。
她的目光接着看到了李尋歡背後坐着的阿飛,阿飛也在看她,眼中帶着震驚,随後便是一種感動和擔心。
她還看見一個人,一個她從未見過卻莫名覺得有些熟悉的人。他打扮的低調普通,正靠着牆坐着,眼睛瞪大,臉上帶着一種憤怒的神色,他應該也是被點中穴道了,因為他看起來像是如果沒被點中穴道就會立馬狂怒的站起來,然後向他生氣的對象發動攻擊……
當扶雙在看清楚屋裡景象的時候,李尋歡也在觀察着站在他面前的這位姑娘。
她穿着深色的衣裳,打扮的很是素簡,發上簪了一枚發簪,除此之外身上再無飾物,她臉上帶着與衣裳同色的面紗,隻露出一雙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悠悠望過來,明明輕忽如紗卻又讓人覺得無比專注。可是她看着人時顯得有多認真,當她的目光轉移時就會顯得有多無情。
而比她的眼睛,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氣勢,像是一張被緊緊握着的拉開了的弓,在松開弓弦之前,你不知道它還能拉的有多開,你也不知道它射出的力量有多大,但你不會懷疑她有一種能置人于死地的強大力量。
他在心裡思量着,可目光向她身後一看,腦子就有一瞬間的空白。
一個男人,一個隻是看着就很危險的男人。一隻手拿着劍,一隻手拎着緊閉着雙眼的他的結義大哥龍嘯雲。
“小李探花不必憂心,我們隻是問了龍莊主一個問題,然後把他打暈了,并沒有做什麼其他的事。”扶雙看着面前的李尋歡微微皺起了眉,臉上浮現出一種嚴肅。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尋歡問道。
他或許已把她當成敵人看待了。
她其實并不想與李尋歡為敵,可以多個朋友的話,誰想多個敵人呢?
所以她知道自己最好要顯得更像是個單純的為了感情的女人……誰能說不是呢,她今天晚上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阿飛嗎?
她的目光直視李尋歡,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無可撼動的堅定,她一字一句道:“像我這樣的人,為了自己關心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像她這樣的人,她是什麼人?
一個女人,一個亡命的殺手,她是女人,所以她的情感熱烈直接,她是殺手,她職業本身的存在就把人間那些法律給踐踏,所以當她決定了為她的感情付出行動時……是的,她可以讓天崩地裂,她可以讓山移海平,且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李尋歡已可以想象到身後阿飛的神情。
不久之前,少年的朋友為了另一個人傷害了自己,可現在他所愛着的姑娘來找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說,願意為了他做許許多多的事。
無論是殺人放火,還是威脅逼迫,她都願意為他做,而且她已付出了行動。
那個年輕人聽到這種話,看到這樣的景象,他也就什麼事都願意為她做了。
于是他讓開了路,他無法阻止這樣兩位年輕人,無論面前這位姑娘剛才的話語和感情有多少虛假,她都已經得到阿飛了。
就算之前未有,可現在她已經徹徹底底得到他了。
扶雙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李尋歡這麼容易就退讓了,她甚至還沒有開始威脅,她深深的看了李尋歡一眼,卻什麼也看不出來,她邁開步子越過他。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聽見他的輕語。
“扶雙姑娘,我希望你能照顧好阿飛。”
他說話的聲音很溫和,但隻要是個稍微聰明的人都一定能聽出那話語中的警告。
扶雙沒有被警告的憤怒,她隻感到了一種荒謬,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對話,實在是太過有即視感。
她好像是參加婚禮的新郎,阿飛是新娘,李尋歡是阿飛的父親,當新娘的父親要把新娘的手交給她的時候,縱使再不舍,也把手交給了他,同時又對她半是警告半是關心叮囑。
他又不是阿飛的父親,他甚至為了龍嘯雲傷了阿飛,這個人……何必老是給自己找罪受呢?
她沒有給李尋歡任何反應,她直接就走到了阿飛的面前,伸手解開他的穴道,卻未想到在阿飛恢複行動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了她的手。
“你來找我了。”少年低語道,那雙本來應該沉寂的黝黑的眸子此刻盛滿了喜悅,他又說了一遍,“你來找我了。”
扶雙在心裡歎了口氣,對阿飛微微點頭,悠悠道:“是啊,我來找你了。”
當他們這樣望着彼此,哪怕隻是最簡單的對話,其中湧現出來的情感也比那些海誓山盟熱烈,年輕炙熱的情感總是如此,隻要點燃,不燃盡自身就絕不停歇。
荊無命松開了抓住拎着昏迷的龍嘯雲的手,他的眼睛正在看着屋内兩個抓着手相互看着的有情人……有情人?
這個叫阿飛的人,并不是她愛的人,至少不是她之前話語之中所暗指的那個人。
荊無命并不是感情裡的行家,但他就是敏銳的能感覺得到她反應的特别,感覺的到她對他的這個叫做阿飛的小情人并非是愛着的。
他知道,但他就是向前走,步子邁進了裡屋,站到這對“有情人”身邊,整個人突兀的就像是夏天裡的冰塊,說出來的話更是如此。
“你還要在這兒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