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西門吹雪來說,殺人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
所以他通常會在殺人之前做一些在大部分人看來奇怪的準備,比如說沐浴,比如說齋戒……但是在這諸多的準備儀式之中,絕不包括餓着肚子去殺人,或者要他吃一些沒有必要的東西。
所以當西門吹雪看見那一碗已經冷得結成一團的面之後,他連筷子都沒有拿。
他隻看了一眼那碗面,然後看了一眼把面端上來的人,那眼神算不上冷漠,隻是發生了一件很簡單的事,一件不值得他耗費任何心力去說去改變的事。
所以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就走了。
西門吹雪出了雲來客棧,沿着長街走,走得很慢,最後他在一個面攤前停了下來。
他選了一張空桌子坐了下來,他要了一碗最簡單的清湯面,連小蔥都不必撒。
等面端了上來,西門吹雪剛拿起筷子,一個人就像風似的坐到了他面前,那人灰撲撲的沖過來的時候仿佛還卷來了一道塵風,風卷着灰塵,傾刻間蓋在桌上,沖到面裡。
西門吹雪剛拿起的筷子就又放下了。
“還真是你呀,西門吹雪,我剛才看見還以為是認錯人了,你怎麼會來這裡?”灰頭土臉的陸小鳳臉上帶着笑,熟昵又自然的說着,他的話仿佛滔滔不絕,又帶着一種常人難以抵擋的熱情。
哪怕他真的認錯人了,想必隻要他多說幾句話,被他認錯了的人也會樂意當他的新朋友,所以……陸小鳳才敢直接就這麼坐過來嗎?
西門吹雪未開口,伸手把面前的面推到那個“灰人”陸小鳳面前,起身又走到老闆面前,再點了一碗。
陸小鳳開心的接下了面,他是餓了,抓起一雙筷子就吃了起來,吃相算不上文雅,可他又并不是太餓,因為他在吃面的時候,那雙眼睛就時不時打量着西門吹雪,腦子裡也在轉着什麼想法。
等西門吹雪坐回陸小鳳面前,陸小鳳已把面吃了大半,等新的面上桌,他已是連湯都沒剩下一口。
西門吹雪拿起一雙新筷子,夾起雪白的面條吃了一口,味道很好,可他還沒吃第二口,就看見坐在對面的陸小鳳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你要是餓的話,可以去找老闆再要一碗,但你實在不該盯着别人的看。”西門吹雪道,他說的也不過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一個誰都明白的道理。
陸小鳳笑了笑,“餓我已經是不餓了,而且我絕非是看着面,我是在看着你呀。”
西門吹雪不答,他認真的吃着面,幾乎無視了陸小鳳的目光,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世上總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情,他本就不必太過在意。
等西門吹雪放下了筷子,陸小鳳已忍耐到極限,“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盯着你看?”
“眼睛長在你身上,你想盯着誰看就可以盯着誰看。”西門吹雪說道。
“好好好,這才是我認識的西門吹雪。”陸小鳳一下激動了,連說了三個好,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上次見面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我都以為你已經變了,我已經不認識你了。”
極少有的,陸小鳳臉上出現了一種沉默的略帶嚴肅的神情,他說道:“霍休消失了,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是假的,朱停和我說他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這不好嗎?”西門吹雪反問。
“我的朋友沒有事,自然是極好的,隻是……”陸小鳳露出一個苦笑,如果他手邊有酒的話,他一定要喝一口。
“隻是還有些謎題你不知道答案。”西門吹雪未必不了解陸小鳳,真正的朋友總是彼此了解的。
陸小鳳歎了口氣,你就是直接捅他一劍也沒有給他一個謎,叫他抓不住答案來的難受,他就像是一隻被釣上來的魚,被魚餌死死釣着,又被魚鈎卡着喉嚨,既舍不得魚餌又被卡的難受,任由垂釣者釣上岸來,變成案闆上的肉。
如果隻是這樣他便認了,可奈何又不止他一條魚,他的眼珠子左右望,發現還有兩條他的好朋友魚也被勾上來了。
“所以我就去找答案了,我去問了大智大通,我問他我應該如何找到答案,找到了答案之後我又該如何解決心的問題。”陸小鳳還記得大智大通的回答。
她要來姑蘇,或者是要經過這裡,反正在某個時候她一定會在這裡。她在這裡,那個組織的首領也會在這裡,而能赢了那個首領的人……或許西門吹雪算是其中一個。
“大智大通說,或許西門吹雪你能幫我解決這個新問題,但我又實在有些舍不得新長出來的胡子。”陸小鳳笑道,摸了摸臉上還沒長好的胡子。
西門吹雪眼神中已帶上了些許興趣,竟然建議道:“那或許這一次我可以不要你下面的眉毛,而是要你上面的眉毛。”
陸小鳳聽了這話,臉上笑容不改,十分配合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但是再開口卻不免帶上了些許其他情緒,“你說的我也想到了,同樣的東西怎麼能請動你兩次,所以我又問了大智大通那個傻問題。”
“世上是否真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夠打動你。”
西門吹雪在看着自己的劍,他似乎已經知曉了接下來陸小鳳會說的話。
“大智大通說,以前不行,現在卻可以了,他叫我找個女人,那個女人就能指使得了西門吹雪。”
“我幾乎以為他是瘋了,但是我來到這裡看到了你,還看到你吃面……”陸小鳳話語一頓,他并沒有任何指責或者是情緒激烈,他隻是平淡的陳述一件事實,太過平淡反倒顯得嚴肅。
“我想你已然變了,當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會有一些變化的。”
當陸小鳳的話說完,兩個人之間迎來的便是沉默,良久,西門吹雪才擡起眼來看他,叫人驚奇的是他還是那樣的神情,還是那樣淡然的反應,難道剛才說的所有的話,在他眼裡依然是一件不太重要的事嗎?
“大智大通又說錯了。”西門吹雪道。
“她未必能指使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