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就是，飛得太快，部分身體素質不夠的顯化者，會暈機。

“嘔——”

老徐下飛機已經吐了三次，他憔悴得就像是七天沒睡，臉青得能刮下來當顔料。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趟旅途有多折磨，那種蛇蟲爬過大腿的幻覺如影随形，飛機還一直在加速，驚恐超級加倍，他現在隻想辭職回家。

他光顧着大吐特吐，沒注意到，有個人多看了他好幾眼。

巫冽收回打探的目光，信步走在牆面的陰影中。

他掀起眼睑，看見西塞爾正像貓一樣伸展着脖頸，好奇地打量着47号裂縫遺迹重建後的模樣。

西塞爾對巫冽發出邀請，就像是會議茶歇的時候端走一盤抹茶流心小蛋糕一樣順手。

沒想到對方真的答應了。

雖然他并不喜歡巫冽看他的眼神，有種令人不适的窺探感。

但考慮到這樣優秀的“口糧”并不多，他決定把小蛋糕揣進口袋，作為儲備糧，再養養。

按照傅準說的話，正常的A級是不會答應他這種“無理的要求”，但巫冽還真就帶上他了。

說明什麼？

說明這是個比傅準還好脾氣的超稀有儲備糧啊！那他要是餓極了，啃他兩口，他應該也不會介意吧。

實力強大、寬肩窄腰，還好脾氣，不愛說話，雖然西塞爾沒什麼經驗，但這應該就是魅魔食譜的上上之選。

至于之後在飛機上，其他人投射過來的各種意義不明的視線，魔王并不在意。

嫉妒、貪婪、懷疑、厭惡……這些帶着負面情緒的視線，在成為魔王之前，他就已經習以為常。

西塞爾現在的注意力都在身處的47号裂縫遺迹上，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圍。

出于安全考量，飛機不能帶他們深入，隻能把專員們放在遺迹的入口，讓他們自行前往各自的清剿區域。

經過八年的重建，遺迹外圍，包括這一帶，已經和正常城市的建築沒什麼兩樣，四處都是新建設的樓宇，還有城市中央公園，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不過現在街道上一個人也看不到。

整座城市的居民都在今天被緊急撤向安全區域，能走能開車的自行有序撤離，老弱病殘者則由空間系與速度系顯化者向外運送。

西塞爾被發放了新的手機，據說是裝備部的新産品，堅硬無比，損耗率低，極端情況下也能使用，裝載了最新的定位系統和三維地圖。

他搗鼓了兩下，有點用不明白。

這不能怪他，這才是魔王接觸電子設備的第三天，顯然裝備部在開發軟體時，沒怎麼考慮過UI邏輯的問題。

當他沉浸式研究新設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按第三個鍵，我們要去的地方在向下一層。”

西塞爾猛地擡起頭，下意識地離遠一步。

他看得入神，都沒注意對方是什麼時候靠過來。

這麼近的距離，太危險了。

他警惕地看着巫冽，在對方鼓勵的眼神中，按了一下屏幕。

三維地圖立刻變換形态，轉移到了地下一層。

他這才發現，連複雜的排污系統和地下徑流，地圖都做了詳細的建模。

西塞爾放松下來，拖動着地圖，找到了最近的入口：“那我們從這裡進？”

巫冽卻沒有回答，他的眼神漠然，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然後問了句：

“你的眼睛不錯，天生的？”

西塞爾一愣，這什麼問題。

他聊工作，這人竟然盯着他眼睛看！真是人不可貌相，他還以為這個有着不苟言笑的銀發男子是個老實人呢。

西塞爾隻允許自己把别人當儲備糧，但并不準備被别人當獵物。

不過對于自己的靈魂帶進這具身體的紅瞳，他确實提前準備好了說辭。

他義正詞嚴地譏諷道：“我還以為A級都是傅組長那樣的工作狂，不會在任務中對同伴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以及，這隻是紅色美瞳，我近視。”

要是能把人給氣跑也不錯，西塞爾心想，比起儲備糧，他更期待單人活動。

“你似乎對我有一些誤會。”

巫冽注視着西塞爾，臉不紅心不跳，他慢條斯理地問道：“難道你在飛機上的時候，沒有看我們的清剿區域嗎？”

西塞爾眨眨眼，他還真沒看。

新知識的閱讀速度很慢，他才剛看了一半，就已經到了。

47号裂縫遺迹的情況很複雜，這裡曾經是一座繁華的都市，不僅如此，還依山傍水，素來有“8D”城市的美名。

這聽起來确實很适宜人類居住，可一旦出現時空裂縫，就會很麻煩。

湖泊深處、山體内部、城市的領空以及地下，裂縫一旦生成在這些地方，就會為清剿帶來數倍于普通裂縫的難度。

八年前的巨大裂縫，就生成在領空，覆蓋面積又大，很難形成封鎖。

而這次，共計出現了六條較小的裂縫，地點一個比一個難搞，甚至還在不斷增加。

現在，西塞爾直接将文件拉到最後，看見了他們倆負責的區域。

巫冽在智能系統中的評級很高，他所在的小隊被分配到的也是最難搞定的6号裂縫。

——6号裂縫，在水下，湖泊的最深處。

耳邊傳來巫冽淡淡的聲音：“我隻是擔心，你的紅瞳如果不是天生的，也許會在水下有點痛苦。”

西塞爾：“……”

草，誤會大了。

原來戴這種眼鏡不能下水！

該死的醜魚真不靠譜，紅色美瞳就是他想出來的爛主意！

692号如果知道西塞爾現在的想法，大概要大喊無辜，畢竟在這之前，鬼知道西塞爾會碰巧遇到需要下水的任務。

西塞爾咬咬牙，虛張聲勢：“那我現在申請換一隊，還來得及嗎。”

巫冽的目光沒有錯過西塞爾每一個變換的神情。

青年的面部線條很柔和，皮膚薄得仿佛能透過光，看清底下的血管。耳尖正在微微泛起粉紅，那副姿态看起來相當的……純。

“純”這個字蹦進腦海的時候，巫冽宛如無機質一般的眼神終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見鬼，這個字也能安在這張臉上？

目前為止，他還是在透過眼前的西塞爾，去看記憶裡的另一個“西塞爾”。

那是他在奧日大陸那些年遇到的可敬對手，直到他離開，也沒有和那人分出個高下。在無數次的交鋒中，他激怒過很多次魔王，那張昳麗的臉總是會表現得狠厲。

巫冽的眸色微深，他實在是很難把眼前這個有些可愛的同事，和那個呼風喚雨的魔王對應起來。

那個西塞爾就算來了這裡，也隻會掀起腥風血雨，而不是在這次和自己撒嬌要換一隊。

他不該懷疑這孩子的。

巫冽有些木然地挪開眼神，壓下了心底那種異樣的直覺：“換不了了，走吧，前面不遠就是入口。”

西塞爾一愣，他不明白為什麼巫冽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

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他登記在冊的異能是【火焰操縱】，怎麼看都是下不了水的。

“長官，我是想跟您組隊的，但這不是我在水下會不會痛苦的問題。”他拉住巫冽的袖口，“我的異能是火焰，下不了水，下去了也幫不上忙呢。”

黑發青年笑了起來，露出幾顆小巧而潔白的牙：“那就讓我在外面等您吧。”

如果傅準在旁邊，聽見這番話，大概要咆哮起來，怎麼會有人觍着臉要求加入大佬的小隊，又找理由要離開，真是倒反天罡。

“無妨，你跟着我就好了。”

西塞爾還想說什麼，忽然巫冽反手一握，粗粝的指節沉穩有力，将他的纖細伶仃的手腕牢牢攥在掌心。

“别動。”巫冽說。

他的掌心有一層薄繭，摩挲過這具身體細嫩的皮膚，有種難以描述的微妙痛覺，西塞爾不由得青筋一跳：“你……”

下一秒，一股溫暖的熱意從對方掌心傳來，似山間的溫泉，洗刷去五髒六腑裡的疲憊。

魔法？不對，是異能，這兩種似乎同根同源，西塞爾有些分不清，但他本能地掙紮起來，不想接受這股陌生的能量。

這個過程隻持續了三秒，巫冽很快不着痕迹地松開桎梏：“好了。”

西塞爾立刻把手背到身後，暗紅的眼眸透着機警的鋒芒。

巫冽溫聲解釋道：“這是我的異能之一，【洋流支配】，隻要在我附近，被标記過的人就可以共享避水圈。”

西塞爾一怔，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腕被捏得微微泛紅，但卻能感受到持續的暖意……不僅如此，連帶着他的胃部，也帶着微微暖意。

那種難熬的饑餓這三天一直如影随形，除了中午不小心喝到的那滴血，給了他片刻的飽腹感，很快這種空腹感又纏了上來。

直到剛剛，巫冽的接觸，似乎也讓他的胃……舒服了一些。

他立刻想起了692号對魅魔食譜的形容：

【實在不行，擁抱或是肌膚的接觸，也能稍微緩解一點饑餓感，但是治标不治本】

西塞爾頓時露出古怪的神情來。

所以他剛剛這是……被喂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