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人類,在哪裡。”
它又問了一遍。
海妖少年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就在裂縫旁邊,您跟我來就好了!”
他背過臉,差點壓不住自己的嘴角。
嘻嘻,先把首領騙來看到那個漂亮的祭品,至于另一個,才不着急呢。
反正那家夥都已經跑了,找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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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爾假裝低眉順目,等得有些不耐煩。
他百無聊賴地用鞋尖去踢湖底的沙石,不小心力氣太大,一粒石子飛出去,砸到了某個海妖的後腦勺。
那海妖還以為是另一隻海妖,立刻大叫:“你幹嘛砸我!你無聊啊!”
另一隻海妖莫名其妙:“發什麼瘋,你才是找碴吧!”
于是他們扭打在一起,不過看那架勢,玩鬧的意圖居多。
西塞爾:“……”
海妖擁有近人類的智慧,天性卻比人類爛漫得多,長得又漂亮,也難怪那個首領願意養着這個族群。
飼養一個這樣的族群,的确能給漫長魔生添加很多樂趣。
架着他的那兩隻海妖很緊張,等附近的幾隻海妖離得稍遠一些,才敢壓低聲音問西塞爾:
“您真的不會傷害首領嗎。”
盡管他們受制于魔王的鎖鍊,心底仍不願背叛首領。
西塞爾不悅:“隻要那家夥乖乖聽話。”
明明已經成為他的眷屬,卻還是心心念念着這位“首領”,西塞爾難免有些不爽。
有對比才有優劣,還是692号更識時務些。
就在這時,那些玩鬧的海妖忽然停下了動作。
他們的俏皮的魚尾全部立正,眼睛看向上方的水域。
“是首領!”
“首領回來了!”
順着海妖們的視線,西塞爾向上望去,看見了那龐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看着那在水中遊動的腹足,他眯起眼,似乎想起了什麼。
克拉肯看見了洞穴裡露出來的半個人類腦袋。
它的眼睛長在腕足上,視野移動得很快,隻是看了一眼那輪廓,便知曉為何海妖們發瘋一般地要把這個人類獻給它。
美人在骨不在皮,僅僅是露出的半個輪廓,便能看出些端倪來。
而且他隐約從這個人類身上感到一些親近的意味來,這讓他心裡隐隐覺得不安。
“我要銀色人類,小安,不是這個。”
小安,就是那個頑皮海妖少年的名字。
克拉肯沉着臉色,興許是它太慣着這些海妖了,這種時候竟還敢欺瞞自己。
這些無知的海妖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剛剛到底經曆了什麼。
其他海妖紛紛震驚:“首領,原來您更喜歡那種……風味嗎!”
他們開始回憶銀發人類和這個黑發人類的區别。
一個線條更硬朗,實力強大,另一個則更柔弱,符合他們對“漂亮”的定義。
克拉肯:“……”
這些海妖們到底在想什麼!
它感到躁怒。
自從來到這個新世界,克拉肯就隐隐感到不适。
雖然這裡确實有着它和海妖生存所需要的富饒水域,但湖面上看見的景象卻完全陌生……不安始終盤踞在心頭。
海妖族遭遇的那兩個人類,更是讓它的躁郁與恐慌直線上升。
全都殺了。
無論是銀色的那個,還是黑色的這個,它要将一切可能的威脅全部扼殺!
打定主意後,它不再理睬那些為漂亮人類而興奮的海妖,身體重重向前沉去,七八條觸手如閃電般刺出。
然而,就在腕足尖端的吸盤即将觸碰到那柔弱人類的一瞬間,克拉肯感受到了一股灼熱的力量,刺痛襲來,觸手立刻卷了回去。
吃痛後,腕足上的全部眼球立刻刷刷轉過來,怒視着對方。
青年仍舊低着頭,周遭的水域絲絲裂裂結出白色的冰晶,寒冷肅穆之意難以靠近,架着他的兩隻海妖也尖叫一聲,滾到了身後。
很快,“柔弱”的人類則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來。
“我想起來了,克拉肯。”
一瞬間,燦爛銀河般的鎖鍊從西塞爾的掌心出現,将微光幽暗的湖底照得亮如白晝。
“許久不見,你和你的哥哥,還安好嗎。”
明明是問安的話,從那張秀美的唇中說出,卻讓克拉肯覺得毛骨悚然。
它認得這張臉……或者說是很相似,但又不一樣的另一張臉!
那個王座上,一襲黑衣的惡魔!
下一瞬,克拉管的身體變得異常沉重,仿佛被灌入了上千噸的重鐵。
那如老樹般粗壯的腕足再也無法擡起,小山般的身體也驟然沉入湖底。
從靈魂深處升起恐懼來,他别無選擇,唯有臣服。
“西塞爾……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到這一幕,周圍的海妖先是愣神,很快又開始尖叫起來,有想要逃離的,有擔心克拉肯的,還有不怕死想按住西塞爾的,亂成一鍋粥。
他們全部被克拉肯的觸手用力掃開:“别靠近他!”
他比這裡的任何人都清楚,魔王的恐怖實力。
當年僅僅是幾個呼吸之間,他和另一隻“海魈”就成為魔王的手下敗将。
不過這也不能怪西塞爾,魔王隻是路過那片海域,無意招惹這裡的霸主。
是克拉肯的哥哥,見到貌美非凡的魔王,非要追上去,惹了那位不高興——結果就是被狠狠地懲罰了,還成為了對方的眷屬。
不過在那之後,魔王回了魔城,再也沒有踏足過這片海域,這份眷屬的契約,更是從未被行使過。
這是克拉肯第一次,被契約迫臣服。
被海妖當成祭品的柔弱人類,竟然是比那銀發男人更恐怖的存在!
西塞爾揚了揚下巴:“我還想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在他的注視下,克拉肯靜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反問道:“你……來這裡多久了?”
西塞爾蹙着眉,但還是答道:“三天。”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克拉肯的意料,它聲音苦澀:
“可奧日大陸的大災變,已經有半年了,你竟然不知道嗎,魔王殿下。”
“在大災變之下,所有種族都想要遷徙,找到生命力更濃郁的地方,但海洋裡已經沒有那樣的地方了……穿越裂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西塞爾呼吸一滞,他不明白這肥章魚在說什麼胡話。
大災變,遷徙,半年?這都是些什麼?
明明裂縫那端逸散過來的魔力是如此的濃郁,怎麼可能……
明明在他醒來之前,奧日大陸還是始終如一的模樣,才不過三天!怎麼就大變樣了!
他忍不住反駁:“怎麼可能,魔城一切如初,半年前開始的異樣,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該傳到我耳朵裡!”
可克拉肯的表情不似作僞,鎖鍊也在告訴他,對方并未撒謊。
魔王暗紅色的眼眸愈發幽深,一瞬間,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謎團交織着,他隻覺得心驚,
最後,他咬咬牙:
“不談這個,這個裂縫……你先告訴我,怎麼穿過這個裂縫!我要回去!”
然而,那光滑黏膩而龐大的身軀卻半晌沒有聲音,隔了好一會才說:
“我……不知道。”
西塞爾的神情以極快的速度冷了下去。
這絕不是他想要聽到的答案。
一切線索指向這裡,此刻卻如狂風驟雨中的紙鸢,猛然斷裂,不剩下一點蹤迹——怎麼可能呢!
魔王寒着臉:“那是誰教你開啟裂縫的,你又是怎麼過來的!”
他将這句話帶上了鎖鍊契約的力量,克拉肯必須對他說出力所能及真實的答案。
克拉肯頓時露出痛楚哀苦的神情,仿佛能感覺到鎖鍊正在穿透他的心髒,用粗粝的金屬邊緣折磨它的身心。
它立刻投降:“我說!我說!”
“是那個家夥,讓我開啟裂縫的,他給了我一件東西,現在就在我身體裡面。”
“我親眼看見他來回穿梭裂縫,告訴我這裡什麼都有,是一片沒有被采撷過的豐饒之地。”
“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利維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