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對面的世界對兩人而言都很陌生,正是飯點,到處都在大排長龍,愛麗絲趕着回家,兩人的時間并不充裕。他們在摩天大樓底層兜兜轉轉,終于在公交車站旁邊找到一家在室外還有幾個空位的牛排店。
晚餐高峰的空位往往意味着東西很難吃。
東西果然很難吃。
愛麗絲饑腸辘辘地切下牛排送入嘴中,一秒後認清現實,從認真拒絕轉換成沒有感情的吞咽模式:“斯老師,我們今天為什麼要在馬路對面吃?”
當然是因為厭煩快餐店老闆沒有邊界感的攀談,帶着愛麗絲過去,情況隻會變本加厲。
這樣的心思,斯内普不想說給愛麗絲聽,他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假裝品味,借着這個空檔,想出另一番說辭:“你早上說家人不放心你出來玩,如果這是最後一頓晚飯,想帶你吃點不一樣的。”
“我會想辦法過來找你的。”愛麗絲将食指與中指交叉,“說不定明天布萊克落網,我就能出來了。”
“但是,如果今天就是最後一面了。”愛麗絲短促地笑了一下,拿起刀叉,戳着餐盤裡已經切分成小塊的牛排,它們正在随着溫度降低而一點點變得堅硬,“我想好好地,正式地與你告别。”
斯内普安靜地聽着,等待她的正式告别,應該會是一段長篇大論吧,總結一下過去,展望一下未來什麼的,學期結束的時候,教師們都要寫一篇這樣的年終總結。
但愛麗絲始終沒有開口,她長久的垂眸,仿佛要把餐盤裡的牛排盯出花來。
旁邊有兩桌客人買單離開,服務員來了又走,客人陸續離席,從他們身邊經過。有的匆匆而去,有的讀出這張餐桌的氛圍,好奇地瞥下一眼,但也隻是一眼,大家都有自己的忙碌生活,沒有多餘的閑心投射到别人餐桌上的沉默中。
“謝謝你收留我。”愛麗絲終于擡頭,笑着,把千言萬語凝成一句話。
她沒有長時間地端詳過斯内普,在她的家教中,這是不禮貌的行為。但今晚,她想要好好看一看他。
愛麗絲一邊用目光描摹斯内普的輪廓,一邊認真地說:“我會記着你的。”
遠處依稀傳來咒罵,斯内普偏過頭,看到一人駐足在水坑邊,正俯身擦拭濕漉漉的褲腳。不斷有人從他身邊經過,因為他的咒罵,小心地繞過那個水坑。
真神奇,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非要湊到水坑邊樂呵呵往裡跳的小傻瓜,也有不小心踩進去濺了一身水後罵罵咧咧的倒黴蛋。
斯内普幸災樂禍地微揚嘴角,回頭看向愛麗,她的眼眸像是沒有雲彩的天空,風徐徐吹,日月星辰在裡面輪轉。
如果不能再見,生活應該會有點無聊。
愛麗絲好像已經說完想說的話,但斯内普還想再聽。
他飲了一口酒,随口問:“你在家裡待得很窒息嗎?”
他一直記得愛麗絲的一句話–“我也就在你這裡能喘口氣了”,雖然前因後果他已經記不清,但這句話像一個魔咒,每當愛麗絲惹毛他,他想要把人趕走時,魔咒顯靈,怒火平息。
愛麗絲星眸搖曳,她到底還是想傾訴的,壓了很久的話匣子,稍經挑撥,便止不住地往外洩,隻是她沒有直言自己在家中的境況,轉而談起眼前人:“我能看出來,您沒有因為我沒有魔力而鄙視我。也不會因為我的殘缺而特别照顧我,您把我當正常人。所以啊,我在您這裡待得很輕松。”
斯内普不以為然:“也許我的鄙視輻射面太廣,即使在掃射範圍内,也并沒有多特别。”
“那麼,斯内普,你來告訴我,我在你的掃射範圍内嗎?或者說,你會因為我是啞炮而看不起我嗎?”愛麗絲放下刀叉,直勾勾地盯着斯内普。
斯内普突然想起莉莉伊萬斯,想起她發現自己與仇視麻瓜的人為伍時心碎的眼神,想起她與自己割席時的那句話:
“西弗勒斯,我對你很失望。”
如果麻瓜是異類,那麼啞炮便是異己。五十步與百步的差距。
此時彼刻,交融在一起。
斯内普歎了口氣,将身體往椅背上靠,盡量讓自己松懈下來:“我隻鄙視笨蛋。”
“原來你隻是換了一樣東西來鄙視,”愛麗絲戲谑,“老這麼鄙視來鄙視去不累嗎?”
“是人就會有偏好,”斯内普反問,“愛麗絲小姐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