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從回憶中抽神，眼前是冰冷的白色大理石墓碑。

魔法是他的救贖，卻不是她的。

他們的所思所想似乎從來沒有同步過，他以為自己在麻瓜社區找到一個同齡的小女巫，是在一群碌碌無為的蜉蝣中找到被梅林選中的同類。但其實兩人其實隻是恰巧待在同樣的起點，腳尖朝向不同的方向，入學之後，天地廣闊，自然漸行漸遠。

他和莉莉曾經無話不談，但更長的時間，他們無話可說。一開口，便是争吵。到最後，是決裂。

冷戰期間，老酒鬼喝多摔進臭水溝溺水身亡。沒過多久，艾琳也死了，凍死的。再多的細節，斯内普沒有追問。

他通過盧修斯的引薦，正式加入黑魔王麾下。

再之後，波特夫婦命喪黑魔王的咒術之下，因為一條他親自透露給黑魔王的預言。

“真的很抱歉。”斯内普沙啞開口。

他曾經向鄧布利多忏悔，自己并不知道那個預言指向莉莉的兒子。

“其他人就可以了嗎？”鄧布利多神情輕蔑，“你根本不懂莉莉。”

是的，斯内普不懂。他厭惡自己血液裡肮髒的麻瓜血脈，是魔法讓他與衆不同，帶給他反擊的力量，那些欺負過他的人，都被他明裡暗裡地用魔法報複回來。他享受複仇的快感，他要爬得更高，看得更遠，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腳下。

一開始，他并不覺得黑魔王的血統至上有什麼不妥，莉莉隻是這個血統論的一個小小bug。隻要大勢無礙，黑魔王不會在意。他以為等他得勢，可以給她庇護，就像他以為和莉莉之間的冷戰隻是一時。

他曾經自私地愛着一個人，後來又自私地為愛人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于是，愛人和信仰都不複存在。

至此，十三年過去。

他關于愛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對于愛這件事卻越發執着，他被困在了過去。這些年，鄧布利多給他許多任務，保護哈利的，保護其他人的，他照單全收，麻木地将自己當作一個執行機器，高效地運轉着。

或許，也不僅僅隻是高效運轉。

或許，他也在不知不覺間了解到，這個世界得以運轉的本質并不是恃強淩弱，優勝劣汰，沒被梅林選中也并不是什麼人生污點。

彼此保護，彼此包容，大家團作一團，雪球才越滾越大，越滾越遠。他不需要面面俱到，因為他的不足之處，會有别人補足。

斯内普一度懷疑自己被鄧布利多洗腦。

不過，幸好如此，才能在遇到愛麗絲的時候，即使一見面就得知她啞炮的身份，也隻是覺得這位啞炮未免也太吵了點。

他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愛麗絲的。在黑暗裡待久了，遇到光，總會愣怔一下。愣怔過後，斯内普開始感受到時間的流動。計算每一次的假期，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如果我們還算朋友的話，你應該也會為我的改變高興吧？”

斯内普輕聲問，又自嘲地笑笑。

他默默待了一會兒，将一直攥在手裡的百合花輕輕放到墓前的空地上，轉身離開。

教堂的禮拜已經結束，彩繪玻璃窗内漆黑一片。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應該也沒下多久，地上的積雪薄薄一層，斯内普輕輕一踩就能露出底下的石闆路。他繞過上鎖的教堂，推開一扇窄門，踏進熱鬧的街道。

還在聖誕假期，街道上張燈結彩，酒吧的門不斷被蜂蛹的客流推開又關閉，流行音樂斷斷續續地洩流而出。小鎮的正中心，有一個廣場，廣場中心樹立着一座紀念碑。斯内普停下腳步，偷偷屏住呼吸，再緩緩擡步走向紀念碑，鄭重得像是第一次走進9 3/4站台。

快要靠近的時候，他和那次一樣閉上了眼睛。沒有吸力，斯内普在一呼一吸之後睜開眼。

紀念碑果然如傳聞所說發生了變化，紅發碧眼的女人懷抱一個男嬰溫柔地看向自己，她依偎在一個頭發亂糟糟的男人懷裡，三個人都笑的很開心。

莉莉的模樣竟然有些陌生了。

斯内普眼眶發燙，很快變得濕潤起來，他在一片朦胧中，向着那雙碧綠眼眸說了一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