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是衆所周知的替罪羊。

但顯然，以管家邁爾、首席執政官菲利克斯以及首席施法者康拉德他們并不這麼認為。

無論是菲利克斯表達出來的态度，還是施法者協會遞交過來的報告，他們是當真把他卡洛斯·艾爾肯作為公國的主人來看待的。

“邁爾，”卡洛斯的目光定在了俯身正查看着資料頁碼，收拾文件的管家身上，“作為父親生前，最為倚重的你，為什麼會拒絕道格拉斯和帕特裡克的拉攏，沒有随着他們一起離開維隆卡，甚至拒絕了克妮麗雅抛出的橄榄枝？”

邁爾管家直起身，手裡是已經整理出一些頭緒的資料：“……因為艾爾肯家族，在亞爾維斯公爵身故之後，需要一位重新站出來，能夠撐起整個阿爾艾彌亞的，新的主人。”

“艾爾肯家族，需要一位能夠在關鍵時刻頂住壓力站出來，抵擋住來自于貴族與教會的沖擊，并帶領艾爾肯家族直面暴風與海嘯，繼續前行的主人。”

邁爾低低歎息着：“總之，作為艾爾肯家族的世仆，在主人挑選仆從的同時，也是仆人在為自己挑選主人……或許道格拉斯少爺和帕特裡克少爺在這場沖擊與圍剿之中，有着自己的考量，有着充足的後手。”

“但依舊，不可更改，他的離開帶着臨陣脫逃的性質，以及……将家族榮譽，視為可交易品的事實。”

邁爾朝着卡洛斯微微俯身行了半禮：“所以，無論卡洛斯閣下能在公爵的位置上坐多久，隻要您活着一天，您終将是邁爾所認可的，繼亞爾維斯公爵之後的繼任者。”

卡洛斯垂下了眼睫，半晌：“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待上一會兒。”

邁爾管家微微躬身，順從的退了出去。

“……那麼你呢？”卡洛斯緩緩擡頭，看向了屹立在光中的未知神明，“卡爾肯的災厄事件已經結束，你不打算取走我的性命的話，不準備離開嗎？”

“按照之前，你哄騙我的那一套說辭，說什麼我是你在世間最後一位信徒，維系着你的性命……”

卡洛斯輕輕嗤笑着：“瞧啊，這才幾天的功夫，你都已經擁有了眷者……”

“那麼，我對你而言，應該是沒有作用了吧？”

司瀾俯身，與卡洛斯那雙黑色的眸子對視，半晌，輕歎一聲，将手覆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不。”

司瀾清淡而又悠遠的聲音在一片黑暗中傳遞到了卡洛斯的耳朵裡，覆蓋在卡洛斯眼皮上的那隻手，竟透出幾分幹燥的溫暖來。

司瀾另一隻手在少年額上敲了一記：“小孩子家家，想太多，是要長不高的……你現在的身量，就已經有夠矮了。”

因為最近頻繁收到香火，身形凝實了許多的司瀾索性便化出身體，在卡洛斯額頭上敲了一記後，便接管了邁爾管家未能收拾完的狼藉。

大袖蹭着地面拂過，略顯蒼白卻能清晰看到血管存在的修長指節拾起地面散亂的紙張，将其一一理順規整。

順帶，安撫着少年散亂的思緒：

“你呼喚了我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倒欠你一樁因果。”

“……因果？”

這個世界是有因果關系這麼一種詞彙的，但當因果這個詞被單獨拎出來說的時候，卡洛斯也隻能勉勉強強從中領會些許意味。

“一件事的發生，總是會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便促使了結果的生成……比如如果‘果’是一棵大樹，那麼這棵大樹長成的最開始，則需要一粒種子。”

“這粒種子，便是因。”

從司瀾在看到功德簿上，卡洛斯直接負了一萬的功德值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這一萬的功德值是因為什麼而導緻被扣。

最後歸因到了自己身上——

從現代社會來說，新的天道不允許超脫凡人的物種存在，于是當初司瀾所面臨的那場神隕，是貨真價實的神隕。

之所以後來再次清醒時，出現在那近乎于宇宙空間似的地方，應當是靈種的能力——笑話，從小樹人吞噬封印物，以及它連通兩個世界乃至于紮根他神府之中的能力開始，司瀾就已經看出了這枚靈種的作用與本質。

于是司瀾的存活，不僅對于現代社會新生的天道來說，相當于是逆天改命，就連最後借着那錯漏百出的祭禱詞硬生生從詭異空間降臨于泰因斯坦大陸，本質上都相當于是一種外神入侵，或者說，邪神降世。

在書房搜羅到的書籍裡，那可是需要以教皇的性命為代價，進行神降才能消弭的禍端。

因此，卡洛斯被硬生生扣到負一萬的功德值，司瀾也就能有所理解了。

而因果這種東西，欠的多了，會成劫，名為因果劫。

在司瀾僥幸強行逆天改命，降臨到泰因斯坦大陸之後，兩個不同世界的天道法則積累在一起，司瀾的這一場因果劫，恐怕就要成為死劫。

司瀾将整理好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放，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這樁因果牽扯太大，我欠你的東西，十年八年内恐怕都還不清……你就當，我留下來是為了報恩吧。”

卡洛斯瞬間反應過來：“……也就是說，在這份恩情還完之前，你會一直陪着我，且不會背叛？”

司瀾有一時的無奈，但也能理解這個過往并不受人重視的少年的心思，司瀾認真道：

“你是我的信衆，這句話應該反過來——隻要你是我的信衆，不背叛道德底線，那麼，舉頭三尺有神明……神始終就在那裡，坐于香火之中，不挪不移，亘古如此，是以隻有信衆本身，是否棄神而去。”

“從來不存在神，是否會抛棄信衆。”

“原來如此。”

正說着，司瀾一頓，卻是于他神府之中，三三兩兩挂在樹上的鈴铛，輕輕響動。

算算時間，先前發出的快遞這個時候也該被簽收了，于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竟是連着好幾位玩家進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