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的事發生了,他還沒哭出來,我倒因害怕他哭而先哭了。
“喂……你别哭嘛……”他努力憋回眼淚,雙手隔着欄杆捧着我哭花的臉,最後還是在我的影響下哭出聲:“爸爸……媽媽……走了……”
他的話堵回我的淚,轉而捧起他哭兮兮的臉:“走了?去哪兒了?”
“千代……奶奶說……他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還不告訴我在哪兒……”
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大概明白是什麼意思。以前家裡養的小奶貓死後,外公陪我把它埋在沙土裡,安慰快哭暈的我說小貓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門佐蠍!誰允許你私自來這裡?!”許久不見的千代奶奶突然出現在小蠍身後,她瘦了一大圈,人也一下子老了不少。要不是那雙銳利的黑眸,我真不敢把眼前的她和記憶裡英姿飒爽的“毒仙”聯系起來。
千代奶奶平時很溫柔,從未見過她如此疾言厲色樣子的我被吓呆。小蠍也心虛,小心翼翼地扭過頭:“奶奶……”
“你真是出息了,整那套玩意兒裝神弄鬼!”千代奶奶看起來很生氣,不知是氣小蠍私自看我,還是氣他成功瞞住所有人那麼長時間。
但我認為無論是哪種理由,她都沒必要生氣。難道他看我有錯?難道他騙過大人們不算厲害?
越想越覺得小蠍好可憐,心裡難受本該被安慰的他又因我受訓。我鼓起勇氣說:“千代奶奶,不要怪他嘛。他隻是想來看看我,不想讓我等太久。而且……”
回想起這一個月來無人問津的煎熬,似乎我死在這裡也沒人在意,我的聲音浮起哽咽:“終于見到你們,我真的……很開心!”
話末我發自心底地笑了。甭管今天歡笑也好,落淚也罷。至少世上還有人挂念着我,不舍得讓我孤零零地等他那麼久。
這一刻起,我心裡徹底原諒了前段時間和我鬧别扭還讓我一直苦等的小蠍。歡喜的時候,我的眼淚卻斷了線。
“紗羅妲,都怪奶奶最近太忙,忘了看你啦。”千代奶奶的右手穿過牢籠抹着我的淚,我瞥見她的左袖子空蕩蕩的。
“您的左臂……”
“沒事兒,奶奶最近才回來,有些……累。”她收回手,摸着小蠍耷拉的頭:“走吧,以後想看她了就光明正大地來,我會跟上面打好招呼。”
“真的麼?謝謝奶奶!”小蠍的嘴角笑得快咧到耳根,興奮地沖我揚起頭。見他得意忘形,我朝他扮了個鬼臉。
我們太高興了,都沒注意到千代奶奶的目光從我們身上掃過時掠影出淺淺的擔憂。
這一年,我八歲,他七歲,稚嫩的年紀像剛蒸熟的糯米,出鍋後才逐漸嗅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小蠍是在後來的成長中慢慢接受自己也淪為孤兒的事實。原來那年冬天爆發第二次忍界大戰,風岚舅舅夫婦犧牲在與火之國木葉忍者村的對戰中,千代奶奶則在遠征東南汪洋渦之國的戰役中失去左臂。
對戰争尚無什麼概念的我發自肺腑地憎惡這種傷害我親人的存在。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打仗不可?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麼?
戰争的勝利不光意味着榮耀,更浸滿無數人的鮮血。那種浴着血的閃閃發光的勳章,我隻能聞到腥氣、聽到哀鳴……
在反感戰争這方面,已經十二歲并升級為上忍的小蠍和我達到共識,可惜距離第二次忍界大戰才五年的光陰,他就要參加對川之國的讨閥戰争。
“一定要去麼?我當然知道你很強,可戰場上刀劍無眼……”如果你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我硬咽下後半句話,背過身擦掉眼裡流出的滾燙。
“你不會哭了吧?”那家夥有時候粗心,但細心起來也要命。我哪肯讓他知道自己在他出發前就因擔心他而吓哭,悄悄吸着鼻子,努力平複聲音裡的顫抖。
“才沒有……”我細如蚊聲,他還是聽清了,輕笑出聲:“真是無情。虧我走前還專門來看你,沒良心的女人。”
察覺他拔腿要走,我不再鬧脾氣,沖到牢籠邊放聲喊住他:“蠍!!!”
第一次,我直呼他的名字,不再把他當成那個頑皮的小弟弟。
他回頭,已是少年模樣的臉龐褪去昔日的稚氣,俊美的輪廓總讓我看得入神:“這可比那麼卡哇伊的‘小蠍’聽着順耳多了,過去讓你改稱呼,你偏不。這次看我要出生入死,你才知道心疼……那就說好了,從今往後你就這麼叫我,不許反悔。”
混蛋!我都快擔心死了,他還有心情跟我說笑?
我氣得鼓起臉,打算把刹到嘴邊的關心話像燙口的栗子咽下去,但這樣一來受罪的是自己,還讓他誤以為我真的狼心狗肺。
思來想去,我決定拉下面子不再跟他淘氣,深吸口氣緩緩道:“蠍,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你!”
我等你,這是後來我常跟他說的話。因為我相信最讨厭等的他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往後的時光裡,等他已是我生命的全部……
說完這番臉燒的話,他别過頭像在笑。難道這貨在嘲笑我?我快碎掉時,他一個瞬身閃現在我面前,臉頰幾乎碰上我的鼻尖。
“等我。”
“嗯。”
還好還好,臉紅的不止我一個,扯平了……
這場戰争以風之國壓倒性的勝利凱旋,第一次出征就憑一人攻下川之國的蠍揚名立萬,被譽為“赤砂之蠍”。這亦是我小時候參照風岚舅舅的名号開玩笑給他取得,沒想到這家夥真做到啦。
對蠍的贊美聲一時熱火朝天,甚至穿入銅牆鐵壁的砂锢灌入我耳中。依舊無人搭理的我不是自學封印術好進一步控制守鶴打發時間,就是繡着那塊象征他的紅色“蠍”字的帕子。
這是我被關入砂锢後就偷偷練習的手藝。趁他這次大勝而歸,已把這個字繡得爐火純青的我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想不到門佐蠍歲數不大卻比他父親‘赤砂風岚’大人還出息!十二歲就年少成名,聽說隻操控一百個傀儡就攻下有千軍萬馬駐守的川之國,誅滅一直不馴服的北山家族,讓這個極具戰略意義的小國徹底歸附咱們!真是英雄出少年!
“這麼小的年紀就大有作為,我看将來的四代目風影非他莫屬!”
“話也不敢說太早,除了二代目風影·門佐衛門大人,哪個風影不是出自砂瀑一族?況且,砂瀑羅砂少爺可是三代目風影·砂瀑赤炎大人的侄孫兒,實力也不容小觑,出身上更比蠍領先一大步。”
“唉,咱哥倆在這兒嘀咕有什麼用?下一任風影花落誰家隻能是上頭說了算。既生瑜,何生亮?依我看這兩個年紀相仿更勢均力敵的少年遲早會兩虎相争,必有一輸。”
“那我就得說幾句,蠍輸了的可能性更大!他的弱點不就是……嘿嘿!你懂的!”
“我明白,英雄難過美人關嘛。話說長得帥就是桃花運好,偏蠍這個小不點兒是個情種,這麼多年總放不下那個小怪物。聽說這次他又從川之國帶回一個小丫頭,似乎是戰敗大名的女兒,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叫個什麼……北山皿心。”
“北山家族已退出川之國的政壇,那個亡國公主再出身高貴也落水鳳凰不如雞,好像當藝伎了。”
……
我完全聽不見大叔們後頭聊什麼了。手中的“蠍”鮮亮精緻,可我覺得好刺眼,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蠍十二歲就立身揚名,前途一片璀璨。反觀已被關在砂锢整整五年的我,十三歲仍不得自由的我,又會落個何種下場?
聽說這個地下陵墓一樣的砂锢還曾關押過第一任守鶴人柱力分福和尚,他是法隆寺的得道高僧。第一次五影會談後,為助力砂隐獲得守鶴,他主動成為人柱力。
他的獻身最終隻換來囚禁至死的命運,更不必說我也是因體内的守鶴會威脅村子的安危也被關起來。
所以,我注定一輩子不得自由,永遠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