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一直以為這次的相遇和臨時标記隻是一場意外,所以聽到陸遇要負責,他下意識出聲拒絕。
他的人生失去生趣,許多事情變得沒有意義。
用不着要對方負責。
再者,他有自知之明,omega都不會喜歡他,alpha又怎麼會喜歡他?
更何況這個alpha還是帝國的軍部上将。
所以他何必蹬鼻子上臉,挾恩圖報?
免得最後又落得自作多情的下場。
那日之後,陸遇為他帶來一副機械假肢。
蘇諾以為這是他給他的“補償”。沒了雙腿後,讓他生出很多割裂感,變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換上假肢,重新站立起來。
眼前的畫面在他的眼中一點點複歸原位,地平線向下凹陷,天際變得遙遠開闊,目光所及之處終于不再是低窪破敗的角落。
他與這個世界再次有了連接。
陸遇問他要不要和他走,話隻到一半,被他匆匆找借口避開。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魅力和價值值得陸遇惦念,陸遇心裡興許是有道德和責任的枷鎖才想要對他負責,可他不想借此夤緣攀附,也更怕這又是一場上流權貴人士捉弄普通人的遊戲。
他想,隻要不入局,就不會“自作多情”。
本以為接二連三的拒絕會讓陸遇知難而退,但陸遇仍每隔一段時間來看他,并且每次都會帶一些新鮮的小玩意給他,其中帶的最多的東西是各種鮮花盆栽。
大概是覺得他以前是袁家的花匠,會喜歡鮮花盆栽。
沒多久,他的屋子被各式各樣的鮮花塞滿,一改曾經灰暗無望的色調。
日子從平靜無望變成了隻剩下平靜。
…
遠赴塞缪爾戰場前,陸遇如往常那般抽空來看他,再次向他提起帶他走的事。
似乎怕他又如先前那般拒絕,語氣難得忐忑:“我知道你心中有所顧慮,但我的傷沒有新聞報道的那麼嚴重。”
傷?什麼傷?
他很少看新聞,因為新聞熱衷于報道袁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下意識想着要遠離。
不過,在和陸遇相處的這半年,心中的那道堅硬的殼早已悄悄裂開縫。
他想,就算是蝸牛也該勇敢一次,向這個世界伸出柔軟的觸角。
“等你從塞缪爾戰場回來,我就和你走。”
他害怕陸遇将來會後悔,想着拖久一些,讓陸遇更能權衡利弊,如果屆時從戰場回來還能堅持這個想法,那他就和他走。
隻是沒想到這一次,陸遇沒能從戰場上回來。
……
沈渺是蘇諾在袁家結交的朋友,也是唯一還願意來下城區看望他的朋友。
蘇諾最後一次和陸遇見面,沈渺也恰好趕過來。
沈渺告訴他,當初他被趕出袁家,昏倒在街邊時,被一艘黑色飛船送去醫院。
那艘黑色飛船和陸遇乘坐的飛船一模一樣。
但陸遇卻從沒有在他面前提及過這事。
他曾問過陸遇,是怎麼知道他的名字,他們是不是早就認識?當時陸遇隻是笑笑,找了理由搪塞過去。
他不好繼續追問,深怕顯得自己又自作多情,現在想想,一定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他們早就認識了。
可他的記憶隻起始于下城區的廢墟。
真不公平啊。
在陸遇死後,他也終于知道那日陸遇口中的“傷”指的是兩年前在戰場上腺體所受的傷。
外界報道他的腺體傷勢嚴重,落下殘疾,恐怕再也不能控制信息素,往後無法與任何一個omega匹配。由此,産生許多捕風捉影的刻薄言論和謠言。
陸遇是不是到死都以為他沒有和他走是因為介意他腺體的殘缺?
……
時至今日回想起這段往事,仍仿佛有一雙手伸進蘇諾的胸腔,将他的五髒六腑悉數掏出來。
冷風穿胸而過,身體變得空空蕩蕩。
他如同瀕死的盲人,短暫複明,看到了無與倫比的夕陽。
還未來得及驚歎夕陽的美,又落山了。
世界重複一片漆黑。
他在這一片漆黑的世界裡堅持了很多年,複仇成為活着的唯一動力。
他的雙腿,還有陸遇的命,都與袁家脫不了幹系。他組建反叛者聯盟,對抗袁家,妄圖蚍蜉之力,撼動大樹。最終在大樹搖搖欲墜的前夕,他也如強弩之末,走向生命的終點。
所有恩怨和仇恨都随着意識一同消融。
走馬燈滅下。
那句未說完的話,永遠停留在了胸腔中。
“陸遇,我想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