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的黎明比中原來得更晚些。
京城的街道已經是車水馬龍。白朝駒走進順天府,在招閣内坐定,借着明亮的晨光開始翻閱文書,西涼的天空才剛剛泛起魚肚白。
一隻來自疏勒河西岸的鐵騎,從跑馬丘飛奔而下,揚起滾滾塵埃,跑到大漠中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為首那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帽子上插着鷹羽,帽檐下的鬓角垂出兩束編程麻花的小辮子。他有節奏地吹着口哨,身後的隊伍随着他的步調,紛紛收緊缰繩,停在了燒成黑炭的齊軍軍營前。
“三王子,昨夜那麼大的火,齊軍的糧食都燒成灰了!”一人對為首的青年說道。
三王子輕飄飄地看了那人一眼,翻身躍下馬,甩了下兩側的小辮,往軍營的廢墟裡走去。
片刻後,他爆發出一陣豪放的大笑,笑聲接連不斷,回響數百裡。
身後的鞑靼騎兵都一臉疑惑地面面相觑。
“咱王子準是瘋了,糧食燒沒了,人也放跑了,忙活一晚上,沒撈到半點好處。”
“不!”三王子大聲喊道,洪亮的聲音籠罩着身後整支鐵騎,“這可不是運糧的隊伍,這是齊軍從京城派來的精銳,咱們燒得也不是糧食,而是他們的火器庫!”
“什麼?”衆人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手舞足蹈。
“你們帶點腦子想想,運糧的隊伍哪需要這麼多營帳?他們的糧車又在哪裡?再仔細瞧瞧這地上黑色的條狀痕迹,一定是什麼東西爆炸留下的。根據咱們對邊疆齊軍的了解,這麼多人,這麼多火器,他們早赢了!至于讓咱們打得落花流水嗎?這些人隻能是中原來的援軍!”三王子說道。
聽聞此話,底下衆人都相信這隻隊伍是大齊派來的援軍了,他們有的驚喜,有的慌張。
“齊軍的增援都來了,咱們要不要撤啊?十年前,咱們的騎兵就敗在了火器上。”
“十年前的神機營,在逼退咱們的同時,也被咱們重創。”三王子說道。盡管十年前,他還隻是個孩子,但他從小就想重整鞑靼輝煌,再返中原,對十年前的事也了如指掌。
“這應當不是神機營十年前的老兵,而是隻新兵。”三王子笃定道。盡管他沒有證據,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咱們炸了他們的火器庫,天運在我大汗!應當趁勝追擊,哪有退的道理!”
說罷,他揚起馬鞭,率領衆人繼續前行。
“三王子,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底下的人問道。
“玉門!他們肯定在去玉門的路上。”三王子頭也不回地說道。
常瑞在踱步,他們一路往北,行了許久,此時與鞑靼三王子追擊的隊伍還有段距離。
齊軍的隊伍需要重整,夜裡的行軍突然又迅速,大部分士兵都受了驚吓,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隊伍走得七零八落,宛如一隻吃了敗仗的潰軍。
常瑞令衆人休息片刻,随後在數十名小旗中選了四人,接替喪生的四名總旗的位置。在風雲莫測的戰場上,升官就是這麼的快且突然。
“老大,他怎麼不選你?咱們這麼努力搶救彈藥,多少得有點功勞吧?”禹豹對公冶明小聲說道。
公冶明默不作聲地坐下。屁股剛着地,一名新任的總旗就跑過來,說常将軍找他。
“我沒有叫你接替鐘錫的位置,你肯定心裡很不服氣吧。”常瑞對公冶明說道。
要說不服氣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很不服氣,公冶明心想着。當總旗一樣得上戰場,不過是帶的人更多罷了。
“我出發前,劉将軍就同我說過,你要不是在大殿裡沖撞了皇上,肯定是狀元。”常瑞繼續道。
怎麼從探花變成狀元了?劉将軍又是哪位?該不會……是劉光熠每天挂在嘴邊的爹爹吧?公冶明不确信地想着。
“你是有幾分膽魄。可話又說回來,你連皇上都敢沖撞,我也擔心你不服從我的命令。隻要你好好表現,别說總旗的位置,就連我的位置,也遲早會是你的。”常瑞笑道。
“常将軍。”公冶明忽然喊了他一句。
“有話就說。咱們都是武官,不搞那套文鄒鄒明裡暗裡的。你有何不滿,直說即可。”常瑞說道。他看這年輕人神态冷淡,心想他應當還在為沒選上總旗的事生悶氣。
隻聽公冶明說道:“常将軍,現在去玉門有危險。鞑靼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此刻一定在追趕我們。他們是騎兵,比我們走得快。在抵達玉門前,咱們不可避免的會與他們一戰。”
“你這個差點當上狀元的,确實有點本事。”常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事我也預料到了。咱們的補給在昨夜丢了不少,必須得去玉門,不然到不了沙州。這一仗躲不了,必須得打。”
“可咱們的彈藥也不夠了,得留到沙州再用吧?”公冶明問道。
常瑞把公冶明拉到身側,小聲道:“瞧見那些士兵了沒,昨夜的夜襲,澆滅了大夥兒不少士氣,咱們得赢一場,此謂治氣。這一戰雖然消耗彈藥,但振我軍威風,挫敵軍銳氣。我們要赢,還要赢得漂亮。”
玉門城七十裡外的一片小山丘上,常瑞帶領衆人在此布陣,等着鞑靼騎兵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