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前，林鈴将石碑上的陣法激活，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再擡起，如此反複試驗，得出的結果是一緻的。

這座陣法還真沒有任何問題。

她右手抵在下巴處，左手托着右臂手肘。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林鈴眼角餘光掃到石碑上顯示内外門分組代表的紅藍二色靈石上，腦海中猛然閃過當日名冊登記時那名弟子桌上擺的也是紅藍兩色的筆墨。

林鈴将目光投到到這兩塊靈石上，再次激活陣法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随後仍然是紅色靈石亮起。

當時排在她後面的人是藍色，用的是藍色筆墨，分在内門……

腦海中答案漸漸明朗，林鈴唇角一彎，已然明白萬劍宗新晉弟子分類的貓膩，她轉身就要去找聞白商量後續對策。

轉身的瞬間，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林鈴視野中，銀白的發絲恍若與冰雪交融在一起，天地間飛舞的雪花、山門前微起的冷風、搖曳的松柏，都在對方擡手間靜止，唯一生動的隻剩下一片微微擺動的雪色衣袖。

林鈴雙眸一陣顫動，睫羽也随之抖動，像是被生人驚擾的蝴蝶。

她内心慌得一批。

子桑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根本不敢與對方對視，視線偷偷移向一旁，指尖在衣袖的遮掩下捏得泛白，偏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上神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還不聲不響地站在我背後，這不是存心吓人嗎。”

她的緊張、慌亂、不安，沒有一樣可以逃過子桑的一瞥眼。

曾經的子桑上神對她刻意隐瞞自身來曆可以保持不聞不問，眼下卻連這點小小的掩飾也不願意讓步，非要拿出來問個明白：“你何時見了我便如此緊張？”

子桑頓了頓，又道：“你可以遮掩面貌隐瞞身份來到此處，我就不能來？”

林鈴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子桑上前靠近半步：“為何遲遲不回長生天，也無半條傳訊？”

林鈴腳下跟着後退：“我……”

不回長生天還不是為了躲你！

隻是這個理由可不興說。

林鈴早就為自己找好了理由：“我是想獨自來萬劍宗暗查一番，想着這種遮遮掩掩的事我自己來就好，便沒知會你，未曾傳訊也是因為暗查有所收獲，想着最後有結果了再告知你也不遲。”

她所言可沒有半句虛假，萬劍宗之行确實是作此打算的，躲人隻是捎帶。

然而林鈴認認真真的解釋，沒有一個字被子桑接受。

子桑認真審視她片刻，“……”

想質問，開口時語氣又不夠強硬：“躲我？”

話音落下後，雪花重新在天地間飛舞，卻沒有觸到兩人一根發絲。

時間的凝滞結束，夾雜着冰雪的寒風插進兩人中間，此刻兩人間的距離像是那麼遙遠。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否認的話，一定會被子桑發現說了謊，方才那後退的半步其實已經是最有力的答案。

林鈴松開指尖，抿緊的唇角動了動，心裡洩了一口氣：“算是在躲吧。”

為何？

子桑剛要追問，又及時将話咽了回去。

為什麼要躲，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不過。

林鈴胸中有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裡很久了，承認之後舒了一半出來，剩下的一半索性也想幹脆利落地吐個痛快。

墨色的雙眸倏地看過去，落在子桑那張總是清冷淡漠的臉上。

“上神為何不繼續問我為什麼要躲你呢？難道是知道原因。”

有時候她真是羨慕子桑無論何時都是冷靜自若，自我犧牲時是這樣，受傷虧損時是這樣，眼前還是這樣。

莫非感悟天道後自然而然就能達到這種境界？那以後修煉她可得注意了，千萬不能效仿。

子桑上神不會避諱任何人的直視，可當下與林鈴的視線接觸，隻是一瞬間的對視，他便有了鈍痛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想要錯開視線。

永遠坦蕩直接的感情最為熾熱，就如林鈴一般，面對任何人和事都可以一往無前。

所以即将融化的冰雪隻能步步退讓。

子桑第一次這般狼狽地躲避一個人的眼神，想着岔開話題，可他的話術又實在不夠高明：“須雲子的識海我探過了，他與焰滅生互相削去了對方的部分靈識，剩下的便什麼也沒有。”

顧左右而言他。

林鈴自嘲一笑，碰上不想回答的問題便轉移話題，她真的很想抓着對方肩膀狠狠搖一搖，問問他到底在想什麼。

“上神出手自是無人能敵，就是回避問題的功夫還得再練練。”

哪怕是一句正面的拒絕也好，别人不了解她，難道子桑還不清楚嗎，林鈴向來不是畏縮計較的性格，既然察覺到了她的心意，顔面之類無關緊要的東西最不需要顧忌，她最需要的隻是一句大大方方的回應，哪怕是一個“否”字。

兩人突然又變得無話可說。

而緊逼與後退的關系雙方完全調轉，開始時質問的人，此時倒成了最想逃避的那一個。

彼此說的話都不是對方想聽的，便都開始保持沉默。

自打初識以來，兩人之間的氣氛還從未像現在這般壓抑過。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