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桑徹底明白林鈴是故意讓他自己說出浮櫻的了。

她羅列出的那三條選項，子桑就算再怎麼想找借口，也不會說她的身份地位與自己不相匹配，最終隻會選擇本就适合拿來當擋箭牌的浮櫻。

事已至此，便隻剩下坦誠相告這一條路。

事關林鈴，他總是不夠冷靜，一着不慎這才被林鈴算計。

子桑搖頭輕笑，“三生石上的名字，本就是浮櫻故意刻上去的。”

坦然開口後，倒是意外的沒有任何難以啟齒，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預想中若是有一天不得不說出實情，那一定是十分沉重且哀恸的場面，可結果竟是這般輕易，甚至有“終于不必隐藏”的輕松感。

三生石上浮櫻名字的由來就這樣如同說故事一般說了出來。

“當年姐姐與瀾行結契，所有人都來為二人祝賀，我本想送他們一份賀禮，可姐姐跟瀾行都說不要，最後是姐姐向我提了一個要求，隻要我答應，便算送他們的賀禮，我沒多想便應下了，結果卻是讓我配合她在三生石上印下了她的名字。”

“或許是上神本身皆掌握法則的緣故，三生石本就無法顯現所有上神的姻緣，就連浮櫻跟瀾行的名字，也是在二人結契後，三生石上才得以顯現。”

“三生石對我無效，浮櫻說怕我今後被女人欺騙，不如早早替我斷了爛桃花，身邊又沒有合适的做擋箭牌的人選，隻好她纡尊降貴自己親自來了，反正之後有她替我把關，不怕正桃花也被趕走。”

林鈴聯想起幻境中的浮櫻，不由扶額失笑。

這确實是浮櫻幹得出來的事。

笑過之後，林鈴帶着未散的笑意看向子桑：“那請問，現在你還有其它借口嗎？”

“……”

子桑撇開眼，右手頭疼地按着兩邊太陽穴，恰好遮住眉眼。

看來是沒有了。

林鈴換了個姿勢，雙手背在身後，向前屈身。

“别不開心啊，這可是你自己說謊在先。”她做了個賣乖的表情，可實際上怎麼都掩蓋不住得逞後的得意，“反正都坦白了一半了，那關于你的身體狀态，要不幹脆也一次都說個清楚吧。”

林鈴抽出一隻手來，拽着子桑的衣袖晃了晃，“也不瞞你，在幻境中我算是知道了不少，你若是不說清楚我肯定也是不會罷休的。”

折騰完那一角袖子，林鈴又順着袖子邊緣往上攀，配上她那有點危險的假笑，一個好好的讨饒賣乖的動作，偏生讓她做的像嚴刑逼供。

“你看，我省些力氣，你也少費心應付我，多好。”

順着袖子上攀的手指在靠近子桑手腕時停下，沒過幾秒便一點一點被袖子的主人收回。

冰涼的布料從指縫中滑過，最終半點也沒給林鈴留。

她嘴角的笑容擴大，規矩地将爪子收回，重新背在身後，上身直起。

這局拉鋸戰，最終以林鈴的完勝而告終。

子桑緩緩撫平袖子上的褶皺，覺得自己即将講出的事實有些傷人傷己，開口時便仍舊有幾分遲疑。

“……我的确，從一開始便在以自身的法則之力填補空間裂縫。”

他的語氣帶着稍許歎息：“但這的确是最有效的辦法，當年衆神用的也是同樣的辦法。”

林鈴：“所以你也想用同樣的方法消散，是嗎？”輕松笑意全然消散，林鈴心底有一股發洩不出來的憤怒跟無力，像是面對一株開在懸崖上的花，既不能簡單粗暴将其折下帶走，又狠不下心任憑他在原地飽經風吹雨打。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且這次沉默的時間格外得久。

還好林鈴深知機會難得，若是錯過這一次，今後将更難敲開自桑的口，也還好子桑也并不打算食言，林鈴進入試煉之前，他便答應出來後給林鈴一個答案。

“是……”這一個字，重如千鈞。

子桑竟真的從一開始便抱有追随衆神而去的想法。

顧不得維持什麼禮節距離，兩人之間本就僅有一步間隔，想觸碰到對方，隻需要上前一步而已。

林鈴快速踏出這一步，溫軟的掌心捧上子桑兩邊臉頰，身量上的差異迫使子桑微微低下頭，竟是沒有拒絕林鈴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反而為了讓林鈴不必擡高手臂而彎下腰來。

這樣手捧臉頰，衣襟交纏的姿态，看上去比擁抱更加暧昧親密。

僅僅是子桑這樣一個默許似的動作，林鈴想發出的質問，想說的重話便全部煙消雲散。

掌心之下的溫度因自己而從寒涼到溫暖，再看着那雙總是覆冰般冷漠的眼睛因自己而融化直至溫暖如春水，銀白的發絲因垂首彎腰的動作從子桑身後滑至身前，又有幾縷緊貼着自己的手背不斷摩挲，像是無聲的讨饒。

林鈴頓時洩氣，滿心怨念隻剩下無奈。

怎麼舍得再罵他。

她可以理解一個從出生起便被所有人寵溺的子桑，驟然失去一切後的心灰意冷。

可是理解歸理解，子桑這送死的行為，她必須得給他掰回來。

别管子桑現在身體的狀況究竟有多差，所有的問題，她都在方才那場試煉中，摸索到了答案的邊緣。

“你直接告訴我，以你現在的狀況……還有多久……”她實在是說不出那個字，但子桑應該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子桑略微動了動，臉頰自然而然的在溫軟的掌心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