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的影子忽然放大。
女子輕輕掙動,剪影如蝶翼般掙動,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束縛在懷中。
兩道人影時而分離,時而糾纏,偶有一縷燭火明滅,影子也随之忽長忽短。
像極了一場皮影戲。
須臾,姚韫知喉頭傳來一聲短促的悶哼。
聲音很輕,和雪花撲打窗紙的嘩嘩聲混在一起,聽得不太分明。可張允承卻因為這樣異樣的反應格外興奮,撚了撚滑膩的手指,啞聲道:“韫知,你好像是頭一回有這樣大的反應。”
姚韫知别開臉,沒有說話。
她并不想讓張允承覺察到此刻的自己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到任九思。
明明憎惡他到了極點,可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懷抱,甚至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氣,都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或許,還是因為那張臉長得太像言懷序了。
姚韫知咬緊嘴唇,喉嚨裡溢出一絲苦味。
五年過去,言懷序的面孔已經變得愈來愈模糊。
可他在她記憶中留下的倒影,永遠是那般幹淨無暇的模樣。
她甚至覺得,在這種時候想起他,都是對他的一種亵渎。
張允承的額頭漸漸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順着他的眉骨滑下。胸膛劇烈起伏着,連呼吸都帶着滾燙的溫度。他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手腕,掌心濕漉漉的,汗意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到她的肌膚上。
這種黏膩的觸感讓姚韫知有些不舒服。
她輕輕動了動肩膀。
張允承的手掌卻在此時緊緊扣住了她的大腿,指尖陷入柔軟的肌膚,将她整個人從窗台上抱了起來,随即踉踉跄跄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他的動作十分急切,用力得讓姚韫知皺了皺眉。但她這回并未發出什麼聲音,身子緊繃得厲害,連腳趾都蜷縮着。
張允承皺緊眉頭,似乎有些不适應。
突然一個哆嗦,他身子僵了僵,慢慢松開了掐在她腰上的手,然後喘息着停了下來。他的額頭抵在她的肩上,像是筋疲力盡,又有些窘迫。
張允承紅着脖子道:“對不住,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
他似乎想要彌補,又小聲道:“你且等我緩緩。”
“允承,”姚韫知伸手擋住眼睛,歎了口氣道,“我也有些累了,今日就先這樣吧。”
不等張允承回應,她兀自低頭整理起衣衫。
看起來是沒有要繼續的意思。
張允承擡起頭,看着她,神情複雜,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良久,他讪讪一笑道:“也好,那咱們早點歇息吧。”
姚韫知剛将衣襟整理好,便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從背後環上了她的腰。張允承将臉埋在她的肩窩,聲音低低的,“對了韫知,你可聽說了任九思的事?”
姚韫知語氣平淡地問:“什麼事?”
張允承摟着她的雙臂微微收緊,“他今日在鳴玉坊被驸馬用刀追着砍了一路。”
“這件事情我知道,”姚韫知輕輕閉上眼睛,語氣有些疲憊,“我一向不喜歡任九思這樣見風使舵,品行低劣的小人。在驸馬那邊吃些苦頭,正好能教他收斂一些。”
“那……”張允承欲言又止。
姚韫知接着道:“其實,若不是你自作主張要将他留在府上,我是斷斷不會與這樣的人有什麼交集的。”
張允承一想,好像的确是那麼回事。
當時宜甯公主将任九思帶到張家的時候,姚韫知并沒有要收留他的意思。反倒是自己為了緩和同宜甯公主的關系,張羅着将這個人留下。
現下不過是聽了幾句捕風捉影的挑撥,便轉過頭去猜忌妻子,的确是太不應該了。
張允承心中有些慚愧,低聲道:“正好他的病也養得差不多了。既如此,還是讓他搬回到照雪廬去吧。”
姚韫知恹恹道:“你拿主意就好。”
夜漸深,室内隻剩下風雪的嗚咽聲。許是了結了一樁心事,張允承很快沉入夢鄉,鼾聲微弱而均勻。
而姚韫知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無法入睡。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将心頭的雜念抹去,可那抹揮之不去的身影卻愈發清晰。她睜着眼睛,望了許久的天花闆,還是輕手輕腳地起身。
推開房門時,一陣寒意襲來。她緊了緊外袍,剛踏出幾步,便瞧見一道清隽的身影立在廊下。
不是任九思又是誰?
她裝作沒有看見,繼續往前走。
任九思卻迎了過去,輕笑一聲道:“這才多久,張大人就讓夫人獨自出來散心了?”
姚韫知眉頭微蹙,冷聲反問:“任公子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裡杵着做什麼?”
任九思悠悠吟道:“琴詩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時最憶卿。”
又是這套。
姚韫知不願與他糾纏,轉身欲走,卻被任九思擋住了去路。
“夫人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不覺得委屈麼?”
姚韫知冷睇着他。
任九思“啧啧”兩聲,嘲諷道:“原以為張主簿當不好官,至少能做個好丈夫,沒成想,他竟讓夫人寂寞到深夜在此吹着寒風去火,真教人覺得匪夷所思。”
姚韫知幹笑道:“任公子莫不是吃醉了酒,怎麼開口便是胡話?”
“夫人取笑了,”任九思回道,“小人不過是見夫人青春貌美,卻要忍受這般苦楚,替夫人感到惋惜罷了。”
姚韫知終于忍無可忍,反唇相譏道:“公子便這般關心我的房中之事?”
任九思沒接話,漆黑的瞳仁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朝任九思走近幾步,勾起唇角,慢條斯理道:“那任公子下次再來聽牆角,不妨提前知會我一聲。到時候,我一定會比今日叫得更大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