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敏銳無雙的鷹，她早該想到也是經人馴化過的。

馴鷹相比野鷹，最大的特點就是熟悉人群。這隻海東青在發現他們時并不絲毫慌張，倒像是找到了目标。

是她一時得意忘形，又被那隻灰黑的笨鷹吸引了目光，對自己布下的捕鷹網和暗香太有信心，所以忽視了這一種可能。

引鷹香實是上品，卻也引來了馴成的海東青！

當即，申如月從自己的背後抽出弓，又架上羽箭，準備瞄準這頭海東青，避免它再回去通風報信。隻是這海東青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提快了飛行的速度，動向更是難以琢磨，讓她無從動手。

饒烨亦迅速起身，從腰間拔出長刀，出鞘一瞬寒光閃過。

他看向申如月的箭筒，裡頭隻有僅剩的幾隻羽箭，大部分都是竹木箭，還有幾隻她平時不常用的最鋒利的鐵箭矢。

而後壓住了她的弓道：“你的羽箭留着保命，這隻海東青傷不了性命，先不管了。”

“嗯。”申如月點頭，而後将弓重新往身邊收過，轉身看向背後的深林處。

饒烨背靠着她，二人并肩，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林中，那裡才會有人埋伏。還不知對手人數幾何，武力更是沒交過手。

但如果是饒烨前不久交手的那些人，隻會相當難以對付，又可知這幫派中的人能馴服這樣出色的海東青為己所用，定然也不簡單。

“嘯——”

一聲清脆的長音如利刃一般劃破天空，更是驚動了林中，帶來騷動，裹着寒風，銳利如刀。

緊随着的便是奔跑着的穿林打葉聲，還有樹木搖晃枝尖擺動的窸窣聲，踩過泥土落葉的顆粒翻滾聲，随着這雜亂的聲音靠近，眼前都似有黃沙侵襲住視野。

不用細想，這樣大的動靜，對方人數估計将近他們十倍。

申如月緊擰着眉，一手背住弓箭在肩頭，而後雙手合十置于唇邊，深吸一口氣，而後用盡全力吹響了手哨聲。

宛轉悠揚，穿透力卻極大，甚至尤甚于剛剛的鷹鳴之聲，卻更為廣闊豁達，身後仿佛是遼遼草原，平川萬馬。

聽得出她對這号聲已經爛熟，又大約許久沒有用過這樣大的聲音吹響，甚至帶了磕絆。

“白虎馬上來。”她轉過頭去對他道，“我熟悉這林中的地勢，你一會兒跟着我在林中奔逃，一定跟緊了，對方人手太多，硬碰硬絕對不是對手。”

“好。”

他絕不戀戰，應了她，而轉身走入身後的林中，在還未見到暗客前就已經遁到了山林，仿佛開始了一場遊擊戰。

申如月今日行頭并不多，隻帶了獵獸的弓箭，甚至火槍也沒帶上，隻以為這時候猛獸大多冬眠，隻要不驚動，一把弓箭也是足矣。

但卻沒想到，比野獸更難防的是流匪。

剛剛在山崖邊上候着，身上自是穿得多了些，本是用來禦寒保暖的，現在卻已經有些行動不便了。

她雖然舍不得自己新買的夾襖，但為了保命，也隻能脫下來。

一路沿着山崖邊的青松樹根旁穿過，卻忽然聽到了另外的鷹鳴聲。

“咯、咯咯……”

海東青早已盤旋了回去，應該是回到了它主人的部落之中。

而這聲音也遠沒有海東青的嘶鳴清脆，嘶啞低沉，甚至有些蒼老渾濁。

申如月循聲看去，原來是那隻灰黑鷹，此刻還在她的捕鷹網裡，又被籠子和機關束住了雙爪，耷拉着腦袋沒了精神，甚至眼中原先的清澈光芒都淡了。

片刻，她又将目光從這灰鷹身上收回。

為了逃命，連自己最寶貝的一件夾襖都扔了，這捕鷹網和引鷹香她雖然也舍不得，可還是隻能都先放到一邊，管不了那麼多。

而這鷹似乎淺通人性。許是因為申如月剛剛的回頭，它本來漸漸低下去的叫聲又慢慢增大。

這次比上次更哀痛，無助，叫喚聲音雖大，但感覺卻是有氣無力。

申如月内心煎熬，陷入糾結。相比這頭灰笨鷹的淺通人性，她對獸禽的了解反而更加多。又如何聽不出來這鷹聲音中的悲哀。

原是她捕住了它，無論是否帶回去，是将它縫眼并爪放在肩頭，還是打開獸籠又将它放歸于大自然，都是珍視着這一條活生生的命。

如今她逃走，困着這頭鷹，三五天自然餓不死，若是她能逃出生天，倒還是有機會再回過頭來管它，放飛或帶走。

可若是她沒有這麼好的運氣，無法再從這次流匪之中抽身，那又如何是好？這裡人迹罕至，且不說會不會被流匪趁亂殺死，灰鷹一直困在這兒，也不會有人再來管它，隻能被活活熬死。

禍不及鷹。

更何況是本該自有的野鷹。

申如月再心中哀歎，閃過這灰鷹純粹又幹淨的雙眸，終于還是心中不忍。

腳尖頓地，利落轉身，而後幹脆地抽出腰間那把防身匕首，三兩下劃開了捕鷹網。

饒烨見她停下，亦是跟着她止住，隻看着她的神情，便可知她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