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好記性,還能記得王某。”王鄣輕笑着,反客為主地先在正堂中的上座坐了下來,斜着眼看向申如月,就像是在等她給自己端茶倒水。
且不說廚房竈台的火都已經洗了,就算是有,她也不想給這王八犢子倒水,隻道:“王管家,小店已經打烊了,實在無法給您提供茶水,還請回吧。”
這個“請”字尤其加重了語氣,近乎咬牙切齒。
王鄣這人就是個破皮,熱衷于看别人氣不順,他就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似的,擺擺手道:“哎,既然沒有的話,那就不勉強算了。”
申如月聽得耳朵痛。更是頭暈惡心。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臉。
且她知道,這些人半夜來了一定沒這麼簡單,果不其然,隻見王鄣拍了拍手,一邊道:“行了,廢話不多說,還等着早些回去休息。”
周圍的那圈小弟就如聽到了召喚一般,七手八腳地退了退,又往前頭推出一個人來。
申如月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一日獸場表演時的刺兒頭,叫什麼思遠的。
但他今日就沒上次那樣有氣焰了,大概是實打實的長了一次記性,再不敢随便冒犯申如月。一雙鼠眼賊溜溜地四處看着,像是在找些什麼。
大概是不想再見到那些讓他感到畏懼的白紋黑蛇,那些東西已經夠吓人了,白虎飛鷹什麼的,他更是敬而遠之。
申如月在他心中的形象就跟妖魔鬼怪沒什麼區别,羅思遠無時不刻在擔心自己突然被她捉着扔起來去喂獸。
但王鄣顯然沒給他任何後悔和後退的機會,眼神示意着其他人穩住他别動,再轉過頭來挑釁地看着申如月,“沈姑娘的記性這樣好,想必也沒忘了他是誰。”
申如月瞥了一眼,“當然。”稱他手下敗将都是擡舉他。
而羅思遠聽到她認出他來了,更是兩股戰戰、幾欲先走,真想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麼又偏偏喝多了酒,那晚上說漏了嘴,非要讓王鄣來幫她找這女魔頭的麻煩。
他和王鄣也不過是表親,但這層沾親帶故的關系也足夠讓他在成縣橫着走,自視甚高。平時兩人說有交情也不假,但都是些混賬事情糾纏在一起,實在見不得光。
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酒後随口一說王鄣竟然真能帶着一衆歐陽家的人來給他“撐腰尋仇”。有種不真切不現實的荒誕感。
他什麼時候求王鄣能這樣順利了?本以為過了些日子都沒有動靜,這事情也就過去了,他也想通了,沒事不想再招惹這女魔頭,小命要緊,若是真被黑蛇盯上那跟鬼上身有什麼區别?
但看到王鄣見到申如月時兩眼放光的神情,他才知道,兩人之間應該早就有過節,還不是一星半點。且敢這樣嚣張,估計背後的歐陽公子都願意給他撐腰。
王鄣翹着腳,但腿短得都着不了地,偏偏還歪着個嘴,“聽說上次我兄弟在沈掌櫃這兒看了趟演出,結果回去就發現褲子壞了。”
申如月皺着眉,萬分不解,心想他們竟然還有臉提?
但顯然,當事人羅思遠已經往事不堪回首,再聽一邊都是兩眼一黑的程度,頭埋得極低,恨不得紮到地裡。
當然王鄣也沒放過他,又道:“回頭看了看那褲子,似乎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的。我兄弟左思右想,那晚上除了你的獸場其餘地方都沒到過,既然如此想來是被沈姑娘的黑蛇尖牙劃破了?”
申如月冷笑一聲,都不想搭理。
真是好大一口黑鍋,他們歐陽家的真是慣會扣黑鍋了,什麼破事都往她頭上安,什麼黑心賠償都找着小市民訛騙。說的是歐陽府家纏萬貫,莫不是都訛騙出來的吧。
雖然她沒理,但王鄣顯然不在意,依然可以自顧自地說個沒完,又道:“既然如此,也不要多了,就請沈姑娘陪我們白銀二兩,親口道個歉就算完事了,都是講道理的人,也不追究。”
他不是不知道申如月的經濟狀況,這獸場也是剛開起來,才盈利,上哪又“賠”他二兩銀子,一條褲子無憑無據就敢這樣漫天要價,太過無恥。最讓她費解的是,竟然還敢過來讓她道歉。
她瞥了那羅思遠一眼,身體抖的幅度已經肉眼可見了,真不是個男人。就怕她這邊真道歉,他都不敢應。
可她心裡就是有一口氣。讓她倒反天罡給混蛋道歉,得給她怄得睡不着。
而阿鵬和阿翼在樓上,剛準備息了燭火就寝,又聽到下面一直有講話聲,吵吵嚷嚷的,還想下來看個究竟。“掌櫃的可是出什麼事了,需不需要我們下來幫忙?”
申如月不願讓他們摻雜進來,有她一個得罪歐陽家的已經夠了。她都做好了準備,以後她走了,賽飛閣就是留給他們的,兩人或許還會留在錦州繼續謀生,為了這點小事而一起得罪了這幫愛記仇的實在不值當。
“沒什麼,你們早些睡吧!”她仰起頭,朝上面回了話。
他倆隻好聽她的話又躺了回去。
申如月回過頭來,一雙冷眸對上王鄣,道:“既然你說要賠褲子,空口無憑可不行,先拿來給我看一眼。”
王鄣似乎早料到了她會說這樣的話,跟上次事情的走向簡直如出一轍,揮了揮手。
隻見後頭走上來要一個小厮,申如月覺得很面生。
她不是個很記臉的人,但隻要見過的人,其實大多都會留下一點印象。可這個拿着褲子上前的人長得實在是太奇怪了,臉上白得發冷,嘴唇也是蒼白的,甚至有點發烏。
并不是那種大衆的相,身量瘦小,但即便看起來很弱,又透出一種淡淡的威脅感。
申如月起了疑,但還是微低着頭,順着他手臂擡起那處,看那條褲子。
倏爾,她的目光收緊。
但是她的眼神并沒有聚焦在褲子上,而是這小厮束在手腕上的那條黑絹上。
上面赫然繡着雲霧山的派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