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我有分寸!待會兒在河邊的草叢把我放下,咱們倆一定都能活着!這樣就得一起死,不值!你不想活着我還想活着,我要賭一把!”
姜黃猶猶豫豫,眼看着刺客沒有絲毫退去的意思,馬速卻越來越慢,她隻能咬咬牙:“别讓本姑娘給你陪葬!”
孟嘉沒回頭,笑了一聲,道:“好。”
孟嘉順利滾進草叢,勉強避過箭矢,和姜黃分了兩路,她連滾帶爬,沒幾步近了河邊,十幾個人拖着刀劍來追她,她看着那森寒沉沉的銀鋒,背在腰後的那隻手不住發抖,心并不比那刀光熱多少。
她冷冷一笑,确認了一遍:“是誰一定要我死?”
其中一人冷冷下令:“殺!”
十幾個人一起沖上來,孟嘉一狠心,反身堕入水中。
冷!好冷!疼!
不過片刻,冷和疼就成了麻,孟嘉機械地擺動手臂,回頭看了看,沒人追上來。
殺手也怕冷……
孟嘉浮上這個念頭的時候,骨頭好像已經被冷匝透了。原本她還抱了一點僥幸心理,覺得說不定真的能順水漂出一點希望來,現在看來,純屬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她半是掙紮半是順流,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撞上了一塊大石頭,她扒着石頭往上爬,勉強半個身子趴在上頭,暫時定住了身形。
出水卻更冷了。
她已經盡力了,心口處的熱氣卻漸漸合攏縮小,從蹴鞠那麼大到珍珠那麼大……漸漸地,她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就這樣吧,我不欠人,人不欠我,生死一筆清賬,也不錯,也不錯……
孟嘉擡起頭想再看一看天空,卻滿眼都是陰沉翻滾的雲氣,無數暗白星星點點地放大,有一點飄落在她白得幾乎透明的眼角肌膚上,化作一點不可見的晶瑩。
下雪了。
她阖上了雙眼。
孟嘉以為,這大概就是她的終局了。直到微渺的意識恢複,她的第一念頭竟是失望——難道人怎麼死的,做鬼也要一直承受死亡的痛苦嗎?
怎麼底下也這麼冷?!!!
但地府的鬼顯然比上面的人熱心多了,大理寺和禦史台的那兩位見到她被刺殺,連馬車都不帶出地裝死,這裡竟然還有鬼熱心地幫她搓手腳,還往她手上、唇上、耳朵上哈熱氣——鬼也有氣嗎??
她意識雖然有了,卻仍舊睜不開眼睛好像眼皮被凍得粘住了。
朦朦胧胧之中,她好像被什麼裹緊,那力道太大,她覺得肌膚生疼,禁不住想痛呼兩句,好不容易齒縫間擠出一絲聲響,雙唇也被凍住了似的。
她在這半睡半醒間沉沉浮浮,時間仿佛也被寒冷凍慢了,拉長了。
孟嘉一邊哀歎,一邊沉痛,難道做了鬼,就要這麼一直瞎着僵着,那還不如被一刀砍死呢……
陡然間一點冰涼飄入脖頸,她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幾乎是随着她這微不可察的一動,立刻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喊道:“孟嘉!孟嘉!快醒醒!你沒死是不是?!快醒醒……”
孟嘉忍不住皺皺眉:她沒死嗎?
左眼貼上一個冰涼物什,相觸片刻,卻陡然生出一點若有似無的溫暖。凝凍被這縷細細的溫熱化開,她生出了好奇,想看看那究竟是什麼,把意識全然貫注在眼皮上,費力地把眼睛啟開了一條細縫。
那物什離開她的眼睛,她慢慢地把眼皮擡起,先看見了雪白的緞料,緊接着是一段青白的肌膚,是個人啊……
那人和她緊緊貼着,自醒來她才發現,原來身子其他部分,也是被密不透風地裹在細弱的溫熱裡,隻是她太冷,這點熱顯得不大濟事。方才雪花一落,才品得出分别。
雖然已經做好了去閻王殿報到的準備,對于自己的死裡逃生,孟嘉還是感到十分欣慰,照後來她回憶起這一段慘痛經曆時的話來說:“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照老天的心思,沒準正是為了那一段後福,才捎帶送我這麼一場大難!”
那是後話,此時她是沒有心思想那麼多了。
讓孟嘉納悶的是,那個人從她醒來,一句話也沒再說過——倒是把她塞在懷裡裹得更緊了。
他們好似還在河水裡漂流,應當坐了一條船,時快時慢,不像是有人在劃的模樣。
要漂到什麼時候啊……好像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