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華纾竟然乖乖地放開了她,兩人隔着屏風,孟嘉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起華美人那落寞神情,竟然覺得不是滋味。腦子一抽,細細思索起華纾那兩個荒唐問題來。
如果華纾和時晙換一換,她會不會……會吧?畢竟華纾幫過她不是一星半點,而且本性不壞,她如果能幫得上,一定會盡力想辦法幫他的。
兩個人同時中毒……孟嘉忍不住一笑,華纾通醫術,他要是手藝了得,讓他細細品一品,琢磨出藥方來再配一顆不就好了?要是品不出來……孟嘉想了許久,到後來将睡未睡之際,朦胧想道:還是給華纾吧……她欠他的,恐怕再有一條命也還不完……
二月初二,這一日百官齊休,有頭有臉的少不得去赴魏博少君和玉雙縣主的喜宴。魏博的地位雖然擺在那裡,但趙缁畢竟隻是個小輩,各位老大人沒有自降身份的道理,多是遣族中小輩往賀。定王另遣了一女同玉雙縣主到府,一是陪着玉雙,二是點清後院裡那幫被強制參宴的貴女。
孟嘉和趙缁雖然不對付,卻想借機瞧瞧越戈的态度,因此也備了份禮物去赴宴。不過她着意避開了人群應酬,打聽清楚越戈的行蹤,便往後園行去。她着意收拾了一番,自稱是玉雙縣主的密友,趙缁府裡的丫頭婆子不大認得,卻知道後園裡不少來人,隻當來人也是其中之一,便沒人攔阻,還為她指了路。
今天趙缁府上人人忙得腳不沾地,前後院之間,倒是隻有底下人來往,卻少有喧鬧。孟嘉步履謹慎,聽見月洞門後有男子說笑,回頭一掃,轉身躲在了太湖石假山後頭,沒多久那笑語聲越來越近。
孟嘉聽清了,一個是重徹,還有一個男聲,不端不正,态似輕佻,和數日前在含元殿上聽見的那個聲音如出一轍。
“……大澤物阜人豐,這些天所見所聞已經令我感到十分奇異,今日更是美人如雲,讓我長了見識。”
重徹笑道:“哦?那王子可是中意了哪一個?”
越戈否定道:“佳人傾國傾城,自有良緣匹配,越戈心意已決,若王爺果真舍不得這個義女,此事……作罷也好。”
“王子說笑了,此事乃……”
孟嘉将兩人言語盡收耳底,憂慮之中不免覺得可笑——堂堂大國,和親對象竟要把一衆閨閣女兒列出來任人揀選,實在荒唐。定王是有多急?連澤國的臉面都不要了。
估摸着重徹和越戈已經走出一段,孟嘉轉出假山,改道出府。過了三道門皆無礙,唯自卵石路盡頭的花窗前過時,廊下轉出一個衣衫迥異的高大身影。
孟嘉扭頭看了看,此處竟無人至,她轉頭向對方微一颔首,“越戈王子。”
越戈未曾束發,長發微微蜷曲,攏到腦後用一隻金發扣挽着。初見那日是夜裡,看不出細緻眉目,如今青天白日裡,此人身上帶着的一股野氣便通過深邃的眉眼流溢出來,完全像一匹俊美危險的狼。
讓人不得不防的狼。
越戈噙着淡笑,步子舒緩,“在這滿是男人的地方,要尋孟大人,還真是容易得很。聽說你們澤國講究些,男女是不能随意私下交談的,不過,孟大人既然雙十年華就敢去嶺南犯險,想必這樣的小節,你是不會在意的。”
孟嘉道:“我雖然不在意,卻着實不知道我和王子有什麼可談。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先走一步,王子請便。”
孟嘉轉身之際,曉得越戈一定會叫住她。
她見越戈不容易,越戈見她一樣艱難。越戈既然找上了她,就一定不會無功而返。她不能露了急切,落于被動。
果然,越戈出言道:“聽聞大人不僅膽識過人,且風采卓然更勝尋常美人千百倍,我仰慕大人風采已久,想和你說幾句話而已,大人何必步履匆匆呢?”
孟嘉回身道:“王子謬贊,我素來膽子就小,當日元夜受了些驚吓,便連日不能安寝。若我逾越本分和王子多言,傳到了陛下和諸位大人的耳朵裡,恐怕流言可畏,我一個小女子,在京城更無立錐之地了。”
越戈含笑上前。
孟嘉退了一步,淡笑着看向對方。
越戈止步,笑道:“這有何難?澤國的朝堂容不下你,我帶你到丹慎去,空天闊地,何處容不下大人這樣的奇女子?”
“王子慎言。”
“我不跟你說那些廢話。”越戈兩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孟嘉的手腕,緊盯着她的雙眼,“你知道我要說什麼,讓嶺南節度使來見我。”
孟嘉淡淡道:“你最好放開我,否則你的話一個字也到不了他耳朵裡。”
越戈一怔,手上松了力道,被孟嘉一把掙脫,她甩了甩被捏痛的手腕,垂眼理了理被弄皺的衣袖,“王子太高估我了,我可沒有這個膽子和嶺南暗自勾結。你要找信使,應該另選個得力的人才是。把主意打到我這裡,是在浪費時間。”
越戈半低着頭,看着對方從容自如的一舉一動,眼中躍動着濃重的興味,低聲笑道:“大人放心,有些事情還不配讓你操心,記住……讓他來見我。”
說完,他轉身而去,沒兩步又頓住了,不高不低地笑道:“大人着綠,遠勝百般芳菲。”
孟嘉擡眼瞧了瞧越戈背影,遂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