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幹什麼?”景符冷笑一聲,“是你想幹什麼吧?看看他,他是為了我才落到這個地步的?他要是今天不能宰了衛鹄這條狗,那會是誰的大麻煩?”
這兩句話像刀子一樣直紮進她心裡,北風雪氣順着傷口灌進胸腔,激起一陣尖銳痛楚。
是她,是為了她……
“我怕有一天為這份擔心先送了命。”
華纾明明跟她說過,是她從沒有認真地把這句話放在心裡。
冰涼液體從臉頰滑下,痕迹幹在夜風裡。
要是剛才他們沒有趕來,或是她被金弑一刀殺了,興許也不會這麼害怕。這世上每天都在死人,隻是今夜此地死了一個滿盤皆輸的賭徒,算不得什麼大事。
偏偏華纾來了……老天,她錯了,她真的錯了!他要是死了,她還有什麼臉面活着!不……她不活也罷,她輸了她該死,隻求諸天神佛,讓他活着!
孟嘉努力咽下喉間的哽咽,顫聲道:“算我求你!回來!”
金弑聽見這個微微發顫的女聲,怒氣頓時升騰起來。
這個女人一看就是不懂武功的!看見這小子有兩次退敗之勢就一副要守寡了的模樣,别人不知道,他卻明白得很,方才中箭之處的皮肉麻癢不止,他心跳也越來越快,招式越來越不遂心,定是箭上喂了毒。再這樣下去,不出二十招,他就要完了!
為将軍報仇是大事,他是唯一見過兇手的人,他不能死!
主意打定,金弑便有欲退之意,耍了兩個花招,轉身便飛逃而去,不料華纾出手更快,擡手一擲,劍尖立刻自他左腰穿過。金弑一咬牙,決心帶劍而去,不出十步,卻蓦地腳步一滞,噴出一口鮮血,跪伏在了地上。
華纾見他倒下,也軟軟地蹲下身來。
事态陡變,孟嘉雖然驚訝,卻顧不得思索,忙向華纾那裡跑去,扶住他肩頭上看下看,哽咽混聲道:“你怎麼樣……我這廢話!一定很不好,很不好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她左瞧右瞧,也沒在華纾身上尋出傷口,雖然疑惑,又想起人若重傷未定是外傷,若傷在髒腑,那才是看不見而更為要命的,她便更慌了:“你是不是五髒哪裡有傷,哪兒疼?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告訴我,是哪裡不好?”
華纾皺着眉頭咳了兩聲,孟嘉離得近些,便聞見一股不大尋常的氣息,似是一股淡淡的腥氣,她想也不及想,去掰開他的唇,“你吐血了是不是!你怎麼這麼傻!血氣也要自己咽下去,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
女子止了動作,兩行清淚撲簌而下,便似江河決堤,再止不住。
華纾原是為讓她長個教訓,沒想到竟把人吓成這樣,想說話,又不自主地咳了幾聲,才擡起手來,去抹她的眼淚,“别哭,我很好,沒事了。”
“行了。”景符的聲音在她身後想起,“什麼綿綿情意到了沒人的地方再接着訴吧,剩下的交給我了。”
華纾站起身來,淡淡道:“做幹淨了。”
“放心。”
華纾攜着孟嘉的手,轉身去了。
這場景真是熟悉,那夜是見了時晙,今夜又是見了時晙。兩人走了不久,天上又飄起細細的雪花來,落得孟嘉眉睫上都是,她睫毛顫了顫,眼前愈發模糊起來。
身邊人的掌心是熱的,她除了被他握緊的部分,幾乎全是涼的,牙齒都要打起戰來。
察覺到她不對勁,華纾低聲道:“我們快一些,落腳的地方就在前面。”
孟嘉點點頭。
兩人到了一所宅院前,華纾擡手拍了拍門,立刻有個蒼老聲音從裡面應和,幾乎是同時打開了門扇,瞧見門口一對肩頭發梢都落滿雪花的玉人,忙道:“公子,地方給您收拾好了,請您二位裡頭安歇。”
華纾也沒多說什麼,徑直帶她向裡面走去,順便道:“還有人來,候着。”
華纾似乎對這裡十分熟悉,三兩下就帶她過了前堂右面的月洞門,左拐右拐穿繞遊廊,進了一個小院子。正房房門沒開,燈是亮的,推門進去,一室暖意撲面而來,化盡兩人衣上新雪。
華纾解了外衣,往一邊的長案上随手一扔,就過了一扇木門去裡間,片刻轉身回來道:“水是熱的,衣衫也放好了,去沐浴。”
這話是不冷不熱,十分正常。孟嘉猶豫了一下,考慮到華纾的傷勢:“要不然,先看看你的傷?你真的……沒事嗎?”
華纾頓了頓,去解她的衣帶,将這件十分順手的事情做完,又拉她坐下,把她腳上那雙早就濕透的緞鞋連帶着足衣全部丢到了門口。這個過程,孟嘉一直擔心扭捏掙紮再碰着他哪裡看不見的傷,又兼這樣的事情已不知有幾,便也沒有推拒,遂算是默許了。
燭火躍動,一室靜默。
華纾尚有溫度的左手握着她的腳踝,在昏黃的燭光裡,仍然能注意到她腳背腳踝間異常的淡淡青迹。
見華纾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孟嘉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遍:“……你真的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