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辦嫁妝這事兒,孟嘉還糾結過一陣兒。她雖是見過人成親,卻沒見過人備嫁,二姐的嫁妝單子她看過,可要照那個辦卻也實在是太難為她了。要挑些要緊的去辦吧,這其中什麼必要什麼不必要,她卻實在是一竅不通。
眼看着婚期就近了,她和秋筠商量來商量去,大眼瞪小眼都是一頭霧水。
秋筠捧着碗喝一口核桃酪,咂摸着嘴裡甜滋滋的棗香米香核桃香,提了個不算主意的主意:“要不你去問問世子,看他有什麼想法?”
孟嘉坐在竹椅上無言望天,伸手抓過桌子上一隻蜜橘,掂在手裡抛了又接,隻是不吃。一邊澆花的甜纓看見她如此動作,心下了然,立刻另剝了一隻遞過來。
“好丫頭!”孟嘉笑眯眯地把手裡的橘子放下,接過甜纓手裡的那隻,“知我者,汝也。”
秋筠在一旁放下碗,笑她:“懶就直說,剝個橘子也嫌髒了手!”
孟嘉嚼了一瓣,笑道:“你懂什麼!這是我們丫頭疼我,我還能不領情?咦,橘子皮不扔了,還擱在架子上做什麼?”
甜纓把橘皮放在竹簸箕裡晾上,拍了拍手,笑盈盈回道:“回頭曬幹了加上紅棗、桂圓、蜂蜜煮茶,姜黃姐姐最愛喝啦!”
聽她提起,孟嘉才想起來問道:“素日你們總在一起,今天怎麼回事,她到哪裡去了?”
“大人忘了?昨天您說玉荷台新出的一樣鹹甜口味的品花酥有名,讓姜黃姐姐買些來大家嘗嘗的。”
孟嘉幹笑了一下:“這樣啊……”
說來慚愧,姜黃跟着她,簡直算得上是浪費人才。她幹的事都不敢讓姜黃知道,因此常把姜黃送給甜纓作伴,甜纓倒是很興奮,經常做出什麼新鮮飲食便先拉着姜黃品嘗。自從将出正月那會兒有一次在街頭被人搶了錢袋,姜黃幫她出頭之後,便連買菜也要拽着姜黃一同去了。
所幸,姜黃也沒有多說什麼。
眼看氣氛要尴尬起來,孟嘉轉了轉眼睛,笑道:“你這樣知道你姜黃姐姐的口味,不枉她疼你。她出門跑腿辛苦,中午多做幾樣她愛吃的。”
甜纓答應了。
秋筠看孟嘉一眼,又看甜纓一眼,目光流轉一番,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徑直向孟嘉道:“說起來倒有一件事,及早拿個主意為好。”
孟嘉疑惑地看向秋筠,見她目示甜纓,心下洞明。她笑笑,清清嗓子,看向甜纓,悠然道:“丫頭,你可想過,若有一日出嫁了,想要些什麼嫁妝?”
甜纓一怔,雙頰飛紅:“沒……沒想過,我、我就想一直伺候大人……”
秋筠咂咂嘴,在一邊緩緩道:“小丫頭,你可想好了,一入王府深似海,一則想出來見見心上人絕不再似如今容易,二則一拖再拖生出變故來,到時候就是用十張臉皮來抵,也贖不回來了。你知道你們家大人備着嫁呢,趁她還沒将自己的身家敗幹淨,這時候你年歲正好,揀個好日子把你的事辦了,她放心,你也如意。如今這裡又沒什麼長輩或愛嚼舌頭的外人在,不必拘着,隻管照實說。自己的主,要想清楚了再做。”
這一番話是誠心實意,沒有半分虛頭巴腦,果然說得甜纓低下頭去思索。
倒是孟嘉瞧着秋筠,笑道:“從不見你為旁人說出這許多話來,核桃酪就這麼香甜适口?”
秋筠也不反駁,看了看空碗,點點頭:“的确适口。”
“也罷。”孟嘉看向甜纓笑道,“嫁人的事慢慢商量,你的嫁妝我已經想好了,除了四季衣裳、金銀首飾,不拘什麼地段的店面你随着心意挑一間,開個糕點鋪子,當是一樣陪嫁,如何?”
甜纓吓了一跳,連忙搖頭道:“不不不!大人,我受您的大恩還沒有報答,怎麼能再受您這些貴重陪嫁!”
要是沒想過,對陪嫁怎麼也不該推拒得這麼急才是。看來是早在心裡百轉千回過,隻是不知道怎麼向她開口。
說起來,這一年幸好有這丫頭陪着,她才始終不至于孤零一人。如今既然時候到了,她自然不該耽誤了她。
“看來是真想好了。你别忙着推拒,這鋪子不光是替你開的,更是替這院裡人開的,看着是在你手裡,實則是叫她們多了個白吃白喝的好地方。”孟嘉一笑,“今天下午叫姜黃陪着你,去見一見那位君掌櫃,你們隻要是有意,便請他明天登門,來商量過禮的事,若是我不在,便找你秋筠姐姐商議。她白享了你許多手藝,也該為你的事出些力氣。”
甜纓絞着衣角,突然含上眼淚,癟着嘴道:“大人……”
“好好好,别哭别哭。”孟嘉摸了摸眉毛,“我也沒給人辦過婚事……要是你真心願意呢,今兒下午就讓姜黃悄悄地陪着你去一趟,要是實在不願意,隻當我們沒說起這一茬兒,把這一篇揭過去,再不提了,如何?”
甜纓咬着唇,點了點頭,小聲道:“那我……做飯去了……”
說完,果然去一邊忙活起來。
秋筠淡淡道:“你思量得周全,連傍身産業都想到了。”
孟嘉低聲道:“她是個可憐人,當初不畏生死跟了我一場,我不想薄待了她。今天還多虧你提醒,否則我還真沒有想到這事。”
秋筠道:“說完了她,還是要說到你。此處都是一般人家,百姓和官家婚嫁規矩大有不同,既然都不明白,自然托個官家人打聽一下為好。”
“是啊!”孟嘉恍然大悟,拍手道,“把他忘了!”
齊遠嫁過四個女兒,應該再熟悉不過了——可他尋常都在禮部,也不曾打探過他的住處,近日又似乎無假……想來想去,孟嘉又歎了一口氣,無力地靠了回去。
“想起了誰?”
“禮部郎中。”孟嘉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罷了,我現在奉旨停官,也見不着他。離二十八沒幾天了,不就是一份嫁妝,總歸隻是個虛禮,就算是一擡也沒有,我覺得也沒什麼。”
以她的了解,華纾也不會在乎這個。
孟嘉歎了口氣,目光随意一掃,頓在了宓洮的屋子,一時好奇,遂向秋筠問道:“宓子容整天足不出戶,忙活些什麼?”
“他?”秋筠瞥了那邊一眼,“給自己找了份差事,替自己掙飯吃。”
孟嘉誇張一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你不會真的讓他天天憋在屋裡繡花兒吧?”
“跟我可沒關系,事兒是他自己攬下來的。”秋筠說着,站起身來,“我到書房坐會兒,你自便。”
“哎!别走啊!哪有我這客還沒走你主人先溜的道理!”孟嘉回頭喊道,“這兒坐着說說話,我一個人悶!”
秋筠止步回頭,看看她,下巴微擡,指了指門外方向,“有人來了,誰悶你也不會悶。”
孟嘉側耳一聽,似乎是有什麼說話聲音,她起身想去瞧瞧,剛走到門口,叩門聲便響了。她打開門,便見華纾挑眉道:“孟大人親自來開門,真是給在下面子。”
孟嘉笑道:“秋筠說外頭來了人,我聽着确有人聲,才想着來看看,就撞上了。”
“這樣有緣哪……”華纾向她伸出手,笑道,“那便勞大人随我走一趟吧。”
“快吃中飯了,這時候要去哪裡?”
華纾握住她的手,邊走邊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過午,他們到了鹹甯坊一處宅院,此處離他們兩人的住處都不近,此地中規中矩,地價不貴,宅子不小。估摸下來,也夠在京城寸土寸金之地置一處不錯的院子了。
“這地方也是你的?”孟嘉目光一掃,心中已有計較,“狡兔三窟啊。”
華纾笑道:“這可不是給我準備的,這是給你準備的。”
孟嘉十分詫異:“我?”
“原先的住處太小,住人都是勉強,辦大事就太過局促,這地方可是被揀選了許久,才落到你手裡來的。”華纾指指前堂高懸的匾額,“你從這裡出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