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那天,孟嘉讓姜黃牽着她,又去拜了一道三清。
出門時,她問了一句:“還是沒有雨嗎?”
姜黃擡眼望着無際濃雲,低聲道:“也許快了。”
孟嘉歎了一聲:“走吧。”
自在山上下不許乘轎,她下山時有些不大敢邁步,若在平時可以讓姜黃背一程。但現在姜黃畢竟也是個傷患,孟嘉不大忍心,遂借她一手扶着,努力回想上下山的路,勉強使步子邁得正常。
公祖珛不落忍,遂也扶了她一路。孟嘉言笑自若,連連道謝。話匣子到登車才合上。
姜黃奇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孟嘉歎氣:“渴了。”
聽見匣子開合和什麼東西碰撞上瓷器的聲音,随後就有一隻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另一手向她手中塞進一隻杯子。
“喝吧。”
喝了水,姜黃又舀水絞帕子給她擦手。
孟嘉接過帕子,捏了捏,嚴肅道:“雖說以我對齊大人的了解,我喝他一口泉水他應當還是能忍,但用他帶下山準備煮茶的水來洗手,他大約是會按勺來同我計價讨賬的。”
姜黃:“他和公祖珛坐一車,看不見。”
孟嘉揚唇一笑,細細擦了手指、掌心,末了撚着帕子上不知什麼的繡樣,惆怅道:“姜黃,我以前隻問過你什麼時候進公主府,卻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為什麼進公主府,為什麼呀?”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姜黃道:“父母雙亡,我和姐姐離開家鄉,為殿下所救。”
“你還有個親姐姐?”孟嘉驚訝道,“她現在在哪裡?”
“她有心疾,挨到我十七歲那年,她重病不治,早就死了。”
孟嘉張了張口,又想不到什麼安慰的話,隻能道:“那……好可惜。”
姜黃态度淡淡:“沒什麼可惜的,是她願意。她早就說過,活得太累,不想再活着了。”
“你會想她嗎?”
姜黃:“不會。”
孟嘉淺淺一笑:“真……絕情啊。”
姜黃敲了敲她手背:“帕子還我。”
“哦。”孟嘉伸手,“喏。”
姜黃扯走了手心裡的一團柔軟,孟嘉忽而覺得空落落的:“公主府裡很悶嗎?”
“還好。”姜黃靠着車壁,也閉上眼睛,“我不大在那兒待着。”
“要是有一天離開了公主府,你有什麼地方想去嗎?”
姜黃又沉默,接着答了一句:“我已經離開公主府了。”
是啊。
孟嘉摸了摸耳朵,笑眯眯道:“要是也離開我呢?”
“……”
“怎麼不說話?”
“……給盤纏嗎?”
孟嘉當即拍闆:“給!給夠!”
“其實我一直有個心願,想去西域走一趟,聽說那裡的美人美酒比起中原來别有滋味,再轉到往北去丹慎和北羨看看,從海港乘船沿岸漂流,到……”
這一串下來,沒個三五萬兩不敢随便出門。
孟嘉擺手:“……當我什麼也沒說。”
空氣原是悶熱,不知何時卻微微涼了起來。聽見細紗上的銅墜腳輕輕磕在木頭上的聲音,孟嘉警覺道:“什麼聲音……是起風了嗎?”
姜黃擡眼,撥開紗簾,伸手向外。
是起了風,還不大。
孟嘉看不見外面的景象,隻能借問:“看見莊稼了嗎?怎麼樣?”
姜黃:“卷葉了,很多人在提水灌苗。”
孟嘉苦笑:“這一趟是白跑了,看來究竟鬼神之事,難說難說。”
“什麼東西要真是一求就有,何來旱澇災年?”
孟嘉思索一陣,點頭:“說得也是。”
有些事情,求了也是沒有結果的。天意如此,人力難成。
她不再說什麼。
回京後,自然是先入宮複命,自入城後,孟嘉沉默非常,到入宮後,太和長公主知曉她的眼睛是從山路上摔了一跤所緻,命太醫院幾大高手輪流看脈施針,卻都是紛紛搖頭。到最後,太和長公主也隻是歎了口氣,道配藥需要時日,讓她諸事勿憂,先回府去好生将養。
孟嘉叩謝,被姜黃扶着挪出宮去。
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大汗淋漓也不敢快了。
“快到宮門了。”
孟嘉抹了一把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