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些狼狽的二丫，門口摘菜的大姐連忙放下手裡的菜，迎了上去。

接過玲珑背上的三捆柴火放下。

大丫一邊念叨，一邊用手幫妹妹擦去臉上的泥濘，小聲道，“今天怎麼那麼晚才回？娘都發了一通脾氣了。”

玲珑沒有說話，配合地仰頭，眨巴着眼睛，特意晃了晃手裡的魚。

幾乎明示。

我挖到大魚了哦，厲不厲害，快誇我呀，誇我呀。

大丫不明所以。

大概是自幼幹多了粗活，也可能是天生架子大，大丫看起來不像二丫這般骨瘦如柴，很是高大粗壯，說話粗聲粗氣的。

性子也有點大大咧咧。

圓圓的臉有些幹燥，冷風吹來，有點癢。

大丫撓了撓，看着仰頭不說話的妹子，濃眉大眼的臉上，滿是疑惑。

“咋了，凍傻了。”見二丫半天不回話，她用力戳了戳二丫的小腦袋，眼睛一低，這才看到了二丫手裡提着的魚，頓時奇了怪了。

“你是不是又跟狗蛋到河邊去了？小心娘知道了，回頭收拾你。”

大姐說話有濃重的口音，玲珑廢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

她有些不高興地癟嘴。

提起腳邊的柴火，重重地哼了一聲。

扭頭就把柴火抱到炊房去了。

被抛在身後的大丫摸不着頭腦，嘀咕道，“什麼脾氣這是。”

毫不意外，抱着幹柴踏進炊房，玲珑又被親娘數落了一頓。

聞到飯菜的香氣，她自動忽略了女人的唠叨。

舉着肥美的大魚，玲珑巴巴仰頭。

想吃。

王秀娟正教訓得起勁呢，看到閨女饞到不行的樣子，喉嚨一哽，“沒出息！”

就知道吃吃吃。

搶過新鮮的魚，她心裡罵罵咧咧，手上卻是利索地開膛破肚，刮鱗去腮。

想要早點嘗嘗人間美味。

玲珑很自覺地蹲下來，往爐竈裡加柴火，時不時吹一下，讓火燒得更旺些。

炊房又安靜了下來，隻剩下薪柴燃燒的聲音。

刀起刀落，富有節奏的案闆聲響起。

發洩了一通火氣，王秀娟心裡才好過些。

其實今天二丫回來的時間和以往差不多，隻是她今天在别的婆娘那裡受了氣，回得早了，才顯得二丫回得遲了。

要說是什麼。

還不是嫁娶的煩心事。

大娘今年十四了，還有兩年，就該許人家了，村裡的人，她相看了不少，最滿意的就是于德寶家。

于德寶家的明哥可不得了，是個會念書的，去年還中了個秀才，和這樣的人家做親家，好處可不多的是嗎？

隻是，于德寶家的婆娘實在是潑辣，王秀娟今天不就随便那麼一提，她就像炸開鍋一樣，還處處挑剔嫌棄大娘。

這氣的，王秀娟差點就一巴掌甩過去，不就是出了個秀才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家寶哥遲早也能考個秀才當當。

這麼一想，王秀娟笑開了花，決定要給寶哥好好補補。

她利落地将處理好的肥魚切片，洗淨血水，備好蔥姜蒜。

今個兒就燒着吃。

把先前炒的腌黃瓜上盤，也不洗鍋，再勺起半勺油，狠了狠心，王秀娟又多加了半勺。

涼油下熱鍋，噼裡啪啦。

玲珑哪裡見過這陣仗，一下子就跳開了。

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那股熱意，但奇異的香味也出來了。

這是深山老林裡幾乎聞不到的。

玲珑着迷地吸了一口。

眼巴巴地看着熱油在鍋裡翻滾。

看到二丫畏畏縮縮又垂涎欲滴的慫樣，王秀娟氣不打一處來，連燒菜的熱油都怕，以後怎麼嫁個好人家？！

“這沒你什麼事了，出去把碗洗了，回頭多給你一塊。”

玲珑下意識就要抗議，她抓了魚，憑什麼還要洗碗呀。

然而，一聽到比别人多一塊，傻傻的玲珑又高興了起來，快樂地跑到堂前的空地洗碗去了。

把礙手礙腳的二丫打發走。

王秀娟繼續下廚。

将幾塊姜片下鍋，再放下處理好的魚，加上些菜幹，野椒，蓋上鍋蓋焖煮，濃濃的香味，讓坐在門口摘菜的大丫都忍不住跑進來。

“娘，今天做啥好吃的？”好久沒沾過葷腥，光是聞着這味道，大丫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王秀娟沒好氣地白了大丫頭一眼，“出息。”

剛走到家門口，李寶就聞到了一股香味，還是從自家裡飄出來的，他雙眼發亮，努力邁開小短腿，“娘，娘，好吃的，好吃的！”

聽到聲音，已經把碗洗好了的玲珑，忍不住看向聲源處。

隻見一個圓潤的小肉球，扭着屁股跑來，不知是衣服太緊還是肥肉太多，包裹在棉襖裡的身體鼓鼓的，顯得臃腫。

一張臉肉嘟嘟的，五官幾乎都要擠到了一塊，隻是那雙眼睛閃閃發亮，倒顯得肥美多汁。

這弟弟看起來，好像沒有二丫記憶裡那麼讨厭嘛。

玲珑把盆裡的碗洗幹淨，放到了堂屋的飯桌上，又趕回了隔壁炊房，打算守着美食出鍋。

王秀娟哪能讓人閑着，又吆喝着要二丫添火。

好吧。被呼來喝去的玲珑坐到竈肚前，戳了戳裡邊的火苗，塞了根木柴。

不一會兒，又得了趣。

嘿嘿，好玩兒。

李寶人小腿短，長得又肥胖，好不容易扭到炊房外。

聞着鍋裡香香的，他急得不行，整個人就要沖進去。

結果，還沒邁開腿，就咕噜摔滾了一圈。

幸好穿得厚實，沒碰出什麼好歹來。

縱然如此，王秀娟也吓了一大跳，顧不得鍋裡煮着魚，趕忙把男娃抱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

确定并沒有摔着，王秀娟抑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氣，“你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要真摔着了，看你怎麼辦。”

她自然舍不得打自家的心肝寶，最多在嘴上罵幾句。

李寶可不知道那麼多，他隻知道娘親抱着他，他就沒辦法吃好吃的東西了。

小胖墩在王秀娟懷裡使勁撲騰，王秀娟哪能由着他，這一來二去的，李寶那股執拗勁就上來了。

“我要吃我要吃。”

雖然李寶今年才五歲，但王秀娟平日裡沒短他吃喝，身形是越發圓潤敦實，一時間，連幹慣粗重活的王秀娟都險些抱不住他。

王秀娟也惱了，忍不住輕拍李寶的屁股，“讓你鬧，再這樣下去，就不給你吃了。”

這一拍，落在李寶的屁股上，仿佛有千斤重，堪堪才碰到，小胖墩就扯着嗓子哭喊，“我就要吃就要吃。”

王秀娟聽到這堪比魔音入耳的聲音，額頭青筋凸起，一巴掌就揍上李寶那多肉的臀部。

“啪”的一聲悶響。

李寶本還隻是假哭，這會兒就成了真哭，尖細的哭聲幾乎要掀開屋頂。

玲珑被吵鬧的聲音吸引過去，忍不住看了一眼人類之間的鬧劇。

突然，一股焦味傳來。

她疑惑地停下了塞柴的手，小鼻子聳動了幾下，看了看冒煙的鍋。

玲珑一把拉住看好戲的大姐。

“這菜是不是糊了？”

看着傻弟弟被揍，大丫心裡舒快，也沒仔細聽妹子在說啥，揮了揮手，說道，“不用管他。”臭弟弟就是要狠狠地教訓一頓才行。

雖然知道娘清醒過來肯定會後悔，說不定還會惱羞成怒地把她們兩旁觀的也罵一頓，但這完全阻擋不住她幸災樂禍的心。

好吧。既然人類都這麼說了，玲珑繼續往爐竈裡放柴火，用竹筒一吹，火燒得更旺了。

見娘親還不來哄自己，李寶本是三分哭，也變成了七分，扯着嗓子就是嚎。

王秀娟聽着越發火燥，下手越發重了起來。

焦糊的味道飄到門外，孩子哭聲凄厲，拎着獵物回家的男人臉色一變，木讷的臉徒然緊繃，眼神銳利。

他放輕了手腳，将獵物倚在門邊，抽出别在腰間的鐮刀，踏進了家門。

看門口隐秘的小機關沒被觸碰，他神色微松，卻也壓低了身子，悄無聲息地往炊房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