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獨孤漠沒忍住輕咳起來。
腿腳不便的老仆着急忙慌地跟了進來,落後了幾步,驚愕地看着硬闖進來的小郎君,就要跪下告罪。
獨孤漠揮了揮手,便就示意對方下去了,紅苕本也想跟進去的,然而,公子動作太快,她慢了一步,就被老仆攔在外頭了。
年輕的婢女看着緊閉的房門,無可奈何地跟老仆守在門口。
裡屋,淡淡的熏香袅袅,火盆燒得很旺,有點悶熱,玲珑看到桌上的茶壺,給老爺爺倒了一杯茶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給。”
獨孤漠看着遞到眼皮底下那滿滿的茶水,沉默了片刻,有點哭笑不得地低頭喝了面上的,方才接過茶杯,“往後倒茶七分滿即可。”
細枝末節處,方顯真章。
然而,看着女娃牛飲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就差沒對着茶壺嘴,他按了按發脹的額角,“你方才說什麼?京城怎麼了?”
“這裡不是京城!”玲珑鼓了鼓嘴巴,幾乎喝光了整壺茶水,才勉強壓下了心裡那股鬧騰的情緒。
獨孤漠坐直了身子,摩挲着杯壁,眼神微變,“你原是要去京城?”
“為何?”
“吃的。”玲珑着急地原地轉圈,細數那些幼崽說過的東西,“燒尾宴,坊市,花燈,駱駝……”
獨孤漠扶額,原就昏沉的腦子,如今更痛了,“若是隻為這,你這些日子吃的,便是京城人,也好些吃不到。”
“但京城有的,這裡沒有。”玲珑蹦了蹦,她也不知為什麼對京城如此執着。
或許,就像是那晚吃不到的肉片,又或許是剛進城時聞着香卻沒吃着的馄饨。
那時候就着地瓜,聽着京城的繁華,她就想去了,北邊,東北的方向。
“這裡還不夠北嗎?”
童言童語直白率直,流露出真切的渴望,獨孤漠怔愣,竟也想起了從前,他幽幽一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拼命想要留下。”
的确,京城,就是餘國人魂牽夢繞的朝聖之地。
便是聽過一言半語,也叫人心向往之,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名門貴胄,皆是如此。
隻要是親眼見過那樣的錦繡山河,就不會想走了。
但是,長安居,大不易,可不是那麼容易留下的。“你是想旅居,見見世面,還是想要長居京城?”
玲珑本不是個閑得住的人,但說起京城這個地方,不知怎的,往日平和的心跳,卻是跳得飛快。
她想了想,“那裡人多嗎?”
獨孤漠也習慣了玲珑跳脫的說話方式,他喝完了杯裡的茶,潤了潤喉,回憶片刻,“多,去歲手實,京城人口近百萬。”加上一些流動的隐戶,還不止這個數。
這麼說,吃的和功法都有了?玲珑雙眼微亮,蹦了蹦,“我要長居!”
獨孤漠忍不住笑了,倒不是他潑冷水。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京城,彙聚了餘國上下逸群之才。
即便名門貴胄,也要有遠超常人之才,可不是念完四書五經就能得了。
但有攀登的念想,才算是踏出了那一步。
他還道這小小女童竟就真心甘于現狀,原是計遲,這是壞事,也是好事。
不過,今日還不是時候。
“那你還需多勉勵才是。”
或許耗費了點心神,幾句話下來,獨孤漠還有點乏了,就扯開了話題,“來了這麼久,你還未出府逛過吧。”
“逛過。”玲珑老老實實地說道,又一闆一眼地掰扯回來,“京城。”
獨孤漠:“……”
直面孩童的炯炯目光,獨孤漠語塞,看來敷衍了事,也是行不通了。
聽聞善戰者有野獸般的直覺,能感覺到旁人察覺不到的細微之處,說不得這女娃也有這般天賦,看着單純,在某些地方卻又是敏銳得很。
獨孤漠清了清嗓子,啞聲道,“待我好些了,再教你如何長居京城。”
“今日開散市,或有胡商往來,你要不要去瞧瞧?”
玲珑思考了片刻,還是……
“有吃的,可以買些回來。”
“我要去!”
可算是送走了那潑皮,獨孤漠可謂是身心疲憊,不知怎的,久久發不出來的汗,這會兒倒是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