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脆響。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出一道白光。
“少爺!”
四面八方的家丁都圍了上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男童跌坐在地,愣愣地摸着額頭,鼻尖仿佛還能聞到一股獨特的冷香。
隔着重重人影,他就對上了那雙淡薄的眼。
他被打了?不是,他被戳倒了?!!
男童臉色漲紅,騰地跳了起來,“你……”
沒等他重振旗鼓。
“齊博文!”蘊含着暴怒的呵斥聲從遠處傳來。
男童身體抖了抖,臉色一僵。
***
“哎呦,巧了不是,這回真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啊。”
滿頭珠翠的女人捂嘴笑,手上的大金镯子順着纖細的手腕就滑了下來,她随手捋了捋,手上叮鈴作響。
她甩了甩手帕,聲音軟和,“真要算起來,您也是我表姐呢,我啊,私下鬥膽喚您一聲靈月姐。”
“若有冒犯,表姐可别惱,直說就是。”
知曉了前因後果,李靈月對眼前這不懂規矩的“遠親”,更生出了幾分輕視。
沒由的自家孩子被打,還要賠禮認錯。她這嫂子……也是個膝蓋軟的。
大兄怕也是被她帶的吧,學了那些個阿谀奉承。
如今這獨孤府,最高的,也不過是那緻仕在家、空有虛名的老頭,大兄官拜刺史,又何故如此伏低做小。
攀完親戚以後,自然就是直奔正題了。
“哎,怪我,對博文過于溺愛。”女人唉聲歎氣,滿臉懊惱,“不知怎的,小時候還好,這長着長着,竟成了這樣霸道的性子,看到什麼東西,都想強占。”
“平日裡惹是生非就算了,今個,竟然和表外甥起了口角。”
渾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滿臉歉意,将一個外形樸素的木盒,往主位的方向推了推。
“雖然這次沒造成什麼損傷,但到底還是讓表外甥受了委屈,我這心裡啊,着實過意不去。在這,我就先替博文那臭小子,給表姐道個歉。”
“還請表姐,看在他還是孩子的份上,原諒介個。”
“……孩子?”李靈月聽着發笑。
“周郎九歲把兵,甘羅十二拜相,可見民間‘七歲看老’這話,也不無道理。”
她那潑皮還叫孩子,獨孤雲逸又算什麼?
到底是野慣了,裝模作樣,也掩飾不了骨子裡流的低賤血脈。
也不知道那老頭哪裡找來的野種。
端莊大氣的主母心裡譏諷,嘴上也不留情面,“我李家,絕無這般逞兇鬥勇的子嗣。”
“至于獨孤家的事,我又如何管得着?”李靈月眼皮輕掀,“漂亮話,還是留着,說與父親聽吧。”
可不必在她這裡惺惺作态。
與此同時,書房。
喝得醉醺醺的獨孤旬,懶散地坐在椅子上。
看着許久未見的大舅子,他睡眼朦胧,“不知内兄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嗝。”
伴随着一個嗝聲,濃郁的酒氣在内室裡彌漫。
肅然而立的齊博文,忍不住看了某人一眼,神色古怪。
站在獨孤旬身邊的玲珑,自顧自地往窗戶的位置挪了挪,完全沒接收到這般眉眼消息。
腌菜配清粥,是最簡單的吃法。
嗯,滾野雞,野雞是山雞,切薄片,腌菜筍幹鋪底,澆上滾燙的肉湯,趁熱放雞片涮。
之前老爺爺說的什麼紅羊蹄子,好像也是這種吃法。
既然這樣,也能片魚呢。
玲珑腦海中浮現出酸菜魚的模樣。
酸酸辣辣的金湯,雪白的魚片沉浮,豆芽爽脆,豆幹吸足了湯汁的香辣,再來一口裹着金湯的魚片……
嗯,鹹鹹的腌菜,蒸肉,鹵肉,炒肉,炖肉……
好像還有種用肉腌制的,是叫糟嗎?應該也好吃的。
玲珑雙眼放空,思緒已然飄遠,口舌生津。
好餓……
荒唐!正顔厲色的李陵川忍不住皺眉。
獨孤旬的事,他也有所耳聞。
可天下失意之人何其多,怎的他獨孤旬就能心安理得地醉生夢死。
心中膈應,李陵川更不欲多待,簡單說了遍來龍去脈。
本來依他的身份,沒必要走上那麼一趟,但架不住表妹苦苦哀求,說是怕處置不當,惹得兩家心生嫌隙。
到底是沾親帶故的子侄,出了事,也算是他管教無方。
所以,李陵川還是捏着鼻子跑了一趟。
在他看來,表妹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是孩子間的小争執,各自領回家責罰就是。
真要算起來,博文強買強賣,擾亂秩序,分明罪過更大。
至于獨孤雲逸,因着一壇腌菜,對李家的家丁大打出手,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倒不如說,一個魁梧奇偉的壯漢,竟然被一個半大的孩童撞飛,聽着更匪夷所思。
說完,李陵川看向獨孤旬。
按照名門世家心照不宣的默契,互相緻歉之後,這事兒就算完了。
有着豐富經驗的齊博文,心裡雖然還有些不情不願,但也知道,姑父為了他,已經是拉下了臉面。
所以,他先拱手作揖,脆生生地道個歉。
“雲逸哥,是小弟錯了,請你原諒。”
思考着吃飯的事,玲珑也沒仔細聽。
可看到肥□□崽朝着她的方向行禮,她下意識也回了一個。
“無妨。”
神色冷淡的少年叉手回禮,姿勢端正,像是達成了兩家的默契。李陵川眉頭微松。
然而,本該恭順客套的場面話,卻又拐了個彎。
“要打幾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