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娘怎麼說你才好,這等瑣事,何須你親自動手?”
誰家主子不是嘴皮子一碰,就攬了首功?有幾人當真洗手作羹湯。
李靈月看着少女柔荑上那道刺眼的傷痕,滿臉心疼地抹上了膏藥。
心頭強忍的怒火,卻是越燒越旺。
“你親手做的藥膳,是能讓他立刻好起來,還是能叫他長命百歲?”
雪兒怎就不懂?
無論她多麼努力,獨孤漠那老匹夫也是不會領情的。
獨孤雪輕咬貝齒,勉強地笑了笑,“總歸還是不一樣的。”
“像阿娘,這點小傷,讓侍墨上藥也是一樣,阿娘為何還是披星戴月趕來,親自為雪兒上藥?”
李靈月橫眉立目,眼底閃過一絲嫌惡,與獨孤漠作比,簡直就是對她的侮辱。
可說這話的,是她的女兒,李靈月壓下心中不悅,冷聲道。
“我與他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獨孤雪追問。
我們,不是至親嗎?
李靈月沒有說話,一雙美目審視般地看着倚在床頭的少女。
在極具威嚴的目光下,獨孤雪目光閃躲,低垂着頭。
半晌,在外端莊持重的主母無聲歎息,她摸了摸少女柔軟的發絲,放緩了聲音。
“娘知道你在想什麼。”
無非是孝字一道。
隻是,李靈月看着女兒頭頂的發旋,聲音幽幽。
“娘讓你念書,是為了讓你明事理,知天地,不是為了讓你學那些陳詞濫調,迂腐雜論。”
什麼是陳詞濫調?
什麼是迂腐雜論?
李靈月扯了扯嘴角,眼裡蒙上了堅冰。
未嫁從夫,既嫁從夫,夫死随子。
“一個女子,她可以是女兒,可以是妻子,亦可以是母親,唯獨不能是她自己。”
獨孤雪茫然擡頭,就對上了娘親那雙冰冷刺骨的眼睛,那一霎那,她竟覺得有些害怕瑟縮。
“你是女子,你娘也是女子。”
我們,才是一樣的。
李靈月愛憐般輕撫着少女光潔的臉龐。
她有太多的話想說。
然而,看到雪兒茫然畏懼的神色,她還是心軟了。
李靈月知道,這番夜半閑談,是時候該結束了。
“百事孝為先不假,前提是,父慈,子孝。”
她松開了手,不鹹不淡地說道。“雪兒聰慧,定能想明白的吧。”
獨孤雪白着臉,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雪兒也早點歇息吧。”
“是,天寒地凍,母親回去,也要當心腳下才是。”
“吱呀。”
房門在身後關上,李靈月看着天邊的冷月,扶了扶發間的步搖。
不多時,屋裡便就傳來了壓抑的啜泣聲。
李靈月吐出一口濁氣,扶着丫鬟的手,腳步輕移,遙遙看向東邊的方向,她眸光微動,眼神幽冷。
遲早……
獨孤府的東邊,院中一片寂靜,屋裡已然漆黑一片。
黑暗中,身着中衣的少年盤膝而坐,似有些無聊地撥弄着帳子。
時輕時緩,時近時遠。
看似毫無章法,實則每次揮動,掌心都堪堪停在了帳子前。
本還平靜如水的紗帳,猶如惡龍鬧海,海浪跌宕,滾出了條條驚濤駭浪。
玲珑雙眼微阖,仿佛置身于狂風惡浪中。
陣陣海水攜巨浪而來,勢沉力大,拍打到懸崖岸邊,卻又被堅如磐石的屏障推回。如此反複。
不知過了多久,玲珑感覺到了些許氣滞,臂腕酸脹。
她睜開了雙眼,拍出的掌心堪堪停住。
柔軟的紗帳卻像是倒灌的海水,奔流不止,四處逸散。
還是不行啊。
玲珑鼓了鼓嘴巴,捏了捏結實有力的胳膊。
歇息了一會兒,因練功引出的熱意退去,小蜘蛛感覺有點累了,倒頭就癱倒在了床上。
在這裡生活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她也适應了人類的作息,早早吹燭,假裝睡了。
但玲珑也能隐約感覺到,外頭有人沒睡。還是在屋頂的老地方。
那人要是天天躺在那裡,會趟出一個凹坑嗎?
就像鳥兒做巢一樣,一開始還很刺撓,躺躺就很軟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