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又是一轉。
一道電閃雷鳴,擊中了樹下的黑影,風雨交加,相近的兩道光團糾纏,穿越了時空。
玲珑恍惚能感覺到雷電劈在身上的疼痛,身為蜘蛛的過往一閃而過。
之後,又回歸平靜。
和之前跌宕起伏的情緒不同,這次的情緒要平和多了。
眼前的畫面也很簡單。
敞亮的小屋,刷白的牆,整齊的課桌。
一群搖頭晃腦的幼崽,正念着書。
原還是有些發舊的畫面,漸漸的,變得越來越新,隻能看見背影的幼崽們,也漸漸長大抽條,換了模樣。
“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a,b,c……”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
“齊楚秦燕趙魏韓,東南西北到中間……”
“東三省,黑吉遼。西北部,蒙新藏……”
“upset,ignore,calm……”
“救命,五年模拟三年高考,一套又一套,有完沒完啊……”
陌生的女聲響起,疊加的聲音環繞在耳邊。
繁多的記憶,像流水一樣,試圖拍打過來。
“李皇後,閨名不詳,享年五十,餘國大慶年間,為永泰帝中宮,無子,少時敏而好學,十餘歲離家遊學。”
“得貴人相助,于國子監入學,拜大儒為師,為公主伴讀,蕙質蘭心,素有賢名,聘為皇子妃。”
“永泰帝繼位,為中宮之主。”
“獨孤雲逸,方朝、慶朝年間名将,出身世家,好奢華,喜美食,少時桀骜不馴,武藝超群,好比鬥,為同窗所怨……”
“及冠,西北戰急,充士卒,運糧,遇西戎,押運官死,凡夫奔逃,獨孤氏臨危受命,收攏潰軍,以三百戰三千,勝……”
“性不羁,班師回朝,面聖不跪,聖上大笑,此棟梁之材,無跪也。封骠騎将軍,衆臣嘩然,彈劾者衆。帝壓而不發,寵愛尤甚……”
“好女裝,改女服,行事放縱,每每休沐出遊,醉卧美人膝,花船筝音聲漫漫,風流韻事者衆。”
“某日,有言官上谏,斥獨孤雲逸實則女扮男裝,牝雞司晨,欺君也……”
“五王之亂……”
“……病逝,享年二十八。”
雜亂的記憶不斷塞進腦子裡,即便玲珑覺得自己是隻情緒穩定的蜘蛛,此時也不由得感覺有點心煩意亂。
禁閉室裡。
盤膝而坐的少年睫毛微顫,光潔的額頭滲出了熱汗。
突然,他眉頭微蹙,眼皮下的眼睛轉動,像是夢魇了一般。
時間一點點過去。
陽光透過小窗,落在了房間裡,明亮的白光來回變化,最終,變成了一片橙紅。
夕陽西下。
半天滴水未進的學子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一時間,他們也顧不得什麼風度,有氣無力地叫喚着。
“來人啊,快來人……”
“省點力氣吧,我看夫子就是想讓我等餓上兩天……”
“咕噜噜……”
“好餓啊,要死了……”
“嗚嗚嗚,下次,我再也,不打架了……”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臨近盡頭的兩處禁閉室依然安靜如初。
嶽敕摸了摸自己咕咕亂叫的肚子,合上了偷偷帶在身上的小冊子。
那是他還沒來得及分享出去的課學要點。
還好夫子沒有搜身。
哎。想到這,嶽敕低垂着頭,摸了摸自己癟下去的肚子。
他平日裡怎麼就沒想到要随身帶點吃的?
不過,類似的責罰他受過不少,因此也不算難捱。
他有點擔心獨孤兄。
人小老成的男童扭頭,看向隔壁,目光所及,卻隻能看到銅牆鐵壁。
他憂心忡忡。
緊閉出去後不久,就要第一次旬考了,也不知道獨孤兄弟準備好了沒有,溫習得如何。
想起對方私底下學得磕磕絆絆的樣子,嶽敕心裡更擔心了。
被男童牽挂着的人,此時已然眉宇微松,額頭的熱汗也盡數蒸騰揮散,一張臉,像蒙上了一層水霧。
微弱的月光落下,少年雙眼微阖,神色平靜,不肖真人。
夢中,似夢非夢。
玲珑感覺自己快要被方塊字給淹沒了。
似是而非的信息鑽進了腦海裡。
讓平時不怎麼動腦的她,都感覺到了頭暈目眩。
仿佛一葉扁舟,在無邊無際的浪潮中苦苦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