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珠在圓凳上坐下,手裡的那柄劍放在一旁桌上,一擡眼便看蕭策盯着自己。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遲疑問道:“在下可是臉上有什麼東西?”
蕭策似笑非笑,答非所問:“有鼻子有眼,的确有點東西。”
冷明珠抿了抿嘴,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蕭策看着她慢慢變得局促,心中覺得有趣,繼續問:“來找我幹什麼?”
冷明珠立馬端正坐姿,鄭重道:“這幾日叨擾了,在下是來告辭的。”
蕭策點點頭靠回枕上,道了一句這樣,随即伸手遙遙上下點着她道:
“連夜趕出來的成衣,料子都是上好的,得要二兩銀子,這幾日你用過的茶水飯食,倒也不算你的房費,删删減減,也要二兩銀子。”
他說着向冷明珠空空的腰間看了一眼,嗤笑一聲:“不知冷道長準備怎麼付,是銀票還是現銀?”
冷明珠這一路逃命,身上的錢早就花了個精光,此時再是一個銅闆也找不出來的了,隻得苦笑道:
“蕭莊主這是為難我了。”
蕭策還她一個笑:“吃我的住我的,我與你算賬天經地義,”說罷,他的眼睛便落到了桌面上那把擎蒼上。“這劍看上去不錯,還能抵兩個錢。”
一旁婢女聞言直接走到桌前将劍拿了起來,冷明珠見狀起身去奪,可她沒想到那丫鬟腳尖輕點,輕輕巧巧的避了過去,落在蕭策身邊把劍恭敬遞上。
“蕭莊主!”冷明珠眼見掌門劍被搶走,平素不争不搶的人第一次發了火。
蕭策看她這樣也不驚訝,依舊是那副散漫樣子:“冷道長,你這是求人的态度?”
冷明珠閉了閉眼壓下胸中驚怒,沉聲道:“冷明珠從未求過蕭莊主何事。”
“那你拿着我祖母的信到我瓊陽山莊來是如何?”
蕭策換了臉色,冷着面看着冷明珠:“你若真有能耐,何必一身血地半夜跑到我莊子門前叫門。若是你在别的地方被人擒住,手上還拿着蕭家私印信件,别人會如何想?”
冷明珠一時無從解釋,便又沉默下去。
蕭策看着她這樣,心裡又是厭煩又是惱怒,反手便将茶杯砸在了地上,一時房裡的丫鬟小厮都跪了下來。
“如果不是老太太來了信叫我留住你,當天我就把你交出去,換那通緝榜的五百兩銀子。”
原本蕭策看祖母信上說的,以為冷明珠是個成事的,結果現在看來不過也是一個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冷明珠沒想到這人如此陰晴不定,趕忙開口解釋:“貧道隻是不想牽扯瓊陽山莊。”
蕭策嗤笑一聲:“你真以為是我祖母看你們滄海宗可憐?不過是看着我祖父的面子,給你們滄海宗留個能喘氣的罷了。”
“正是如此,那貧道更不能讓蕭莊主牽扯其中。”
“晚了!”蕭策拍桌道。
冷明珠愣住,忙問怎麼了。
蕭策抽出桌上一張拜帖扔到她面前:“十裡八莊的餓狼聞着你身上的血腥味正往我這裡趕呢。”
他看着冷明珠厲聲質問:“冷明珠,滄海宗究竟是不是你屠的?”
冷明珠看着那拜帖上的名字,眼前黑了黑,身上止不住的發寒。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是我,是我殺的......”
滄海宗上下三百二十口人命,皆喪于本派弟子之手,何其可悲。
冷明珠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火蛇嘶鳴鮮血沸騰。她忍着耳鳴朝坐在軟榻上的蕭策看去,苦笑道:“是我殺的,蕭莊主又要如何處置呢?”
蕭策本來隻想激她一激,讓冷明珠吐出點東西來。畢竟滄海宗就跑出來她一個,真相是如何也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卻沒想到冷明珠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當真是她動的手。
“為什麼?”
“同門們自相殘殺,我也不知為何。”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蕭策擡手一揮,底下跪了一地的人才敢站起來,接着便有一杯熱茶送到了冷明珠的手邊。
“有沒有頭緒知道是誰做的?”
溫水入喉下喉頭翻滾的腥甜,冷明珠沉默搖頭。那時她頭腦混沌,再清醒已是泡在山溪裡,身後有人追殺,哪裡顧得上去想其他。
“那你便先住下吧,老太太過幾日便回來,到時候自有她的決定。”蕭策幾句話便安排了冷明珠,複又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樣子。
冷明珠看着那請帖,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我亂寫的,”蕭策沖她促狹一笑:“拿來吓吓你。”
蕭策雖然跟她頑笑,卻把冷明珠的劍留了下來。
冷明珠一千一百個不情願,但蕭策真的想要,自己也是留不住,隻能咬牙借了。
隻是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最後被侍女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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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冷明珠走出院門,蕭策才把劍遞給了那個先前奪劍的婢女:“纨姐,你去把這劍打斷了,看看有什麼古怪。”
纨曲領命抱着劍剛剛走了幾步,又被蕭策叫住。
“記住别讓冷明珠發現了,動作小心點。”
纨曲點頭離開,蕭策視線又回到那張拜帖身上。他盯着拜帖出了會兒神,過了一會又當垃圾扔到一邊。
來就來,好像送了拜帖自己就一定會見一樣,都多大的臉子。左右不過是同人假模假樣虛僞一番,雖然事不重要,與蠢貨打交道卻讓人頭疼。
蕭策想着心裡又埋怨了一次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