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第二天是在城外的小屋裡醒來的。一睜眼,就看見了守在床邊的宣朗。
“仙長,你醒了?”
察覺他醒來,宣朗趕忙伸手将他扶起坐着,又細心的端上一杯茶。
房間裡熟悉的陳設讓黎漸有些恍惚,這次他清晰的記得,自己昨晚是在長樂坊裡跟惡顔女妖對戰的,可惜他中了女妖的迷煙,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眼看着就要被女妖奪走修為,這時一道不屬于他們的力量出現……
好像是有人出手救了他。
“昨夜是你帶我回來的?”黎漸問。
宣朗立在一旁,垂眼,點頭:“嗯。”
“那你可知道,昨夜從女妖手下救了我的人是誰?”他又問。
黎漸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容,隻依稀記得他倆都包裹在一團黑氣裡,那人隻身闖入,将他拉了出來。
朦胧中是一股讓人很安心,很熟悉的感覺,可他又一時想不起是在哪裡遇到過。
宣朗頓了一下,擡眼打量着黎漸的神色,見他并無懷疑,搖搖頭:“不知。”
許是覺得這麼說還不足以讓黎漸相信,他又解釋了一句:“昨晚我趕到的時候,房間裡隻有仙長一人,外面也并無異樣,所以不知道是誰。我見仙長吐血暈倒,就把你帶回來了。”
“那這麼說,惡顔女妖已經被除了?”黎漸喝着茶,喃喃自語。
他還有點不太确定,畢竟沒有親眼看着惡顔女妖消失,恐怕她再卷土重來,會為禍更多人。
兩人正說着話,院外梁秀才急切的聲音傳來,揚聲喊着:“黎仙長,黎仙長在家嗎?”
黎漸随手披了件外衫,跟着宣朗走出去。
一見黎漸出來,梁秀才兩步并做一步小跑上前,一句話噎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大口喘着粗氣。
黎漸還在斯條慢理地系着外衫的扣子,遞了個眼神,宣朗順手給梁秀才倒了杯茶,示意他慢點喝。
“黎仙長,大消息。”
他猛地吞了口茶水,長呼一口氣,“昨兒半夜長樂坊的花魁秋水失蹤了,花媽媽一早四處找人,半天了還沒找到,都快把浔陽城給翻過來了。”
這事兒還是梁秀才一早經過長樂坊門口的時候知道的,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傳遍了半個浔陽城。
老鸨半夜就發現人沒了,本是有人出了大價錢想讓秋水姑娘來一曲,老鸨雖知道秋水一定不肯,可還是硬着頭皮去了,畢竟那麼多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結果一敲門,發現人不在房間,她又趕緊支人去找,可翻遍了長樂坊上下,也沒見個蹤影。
老鸨不信這個邪,自己還在門口守着呢,不可能有姑娘敢往外跑。
本是打算半夜就派小厮出門去找,但那麼多客人還在呢,為免驚動大家,她就隻好作罷了,隻等天亮了再去捉人。
進長樂坊裡的姑娘全是簽了賣身契的,就算是人沒了,也該經過老鸨的手,不能平白無故消失,先前那麼多姑娘消失老鸨都沒着急,便知道隻有今兒的秋水姑娘她是不知情的。
黎漸偏頭看向宣朗,兩人對視一眼,立時便清楚了。
他們自然是知道秋水就是惡顔女妖,女妖昨夜被除,花魁自然也就跟着消失了,連帶着女妖控制老鸨的術法也一并失效。于是乎才有了老鸨不知情,但人卻沒了的情況。
梁秀才打量着兩人的神色,見他們并無反應,心下就确定了。
“我一聽見這消息,就想着會不會跟您二位有關系,如今看來,倒是真的了?”
黎漸點頭:“如你所見,秋水就是你要找的奪人皮相的妖怪,她先前是控制了花媽媽,才能讓那些姑娘憑空消失,而又無人知曉的。”
“就是說……”梁秀才吞了吞口水,“那妖怪已經被除掉了?”
紅繡大仇得報了?
梁秀才殷切的目光看向兩人,黎漸沒說話,宣朗卻替他開了口:“是,昨夜黎仙長隻身犯險,已經将女妖除滅,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了,你大可以放心。”
聞言,黎漸禁不住看向宣朗,察覺他的目光堅定,黎漸笑了笑。
宣朗說的那樣肯定,梁秀才瞬間放下心來,心情激動得無以言表,幹脆“噗通”一聲跪地,拜謝黎漸的恩情。
在此之前,他都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替紅繡報仇。
“妖怪是除掉了,可……紅繡卻再也回不來了。”高興之餘,梁秀才又更失落了幾分。
于他而言,紅繡是一切。
伴他讀書,為他開解,連他考學前的生活也一同照顧了,如果沒有紅繡,就沒有如今的梁秀才。
紅繡的離開對他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先前他就是靠着要替紅繡報仇的念頭,才強撐着活了下來,如今卻是找不到繼續下去的理由了。
黎漸無奈,拍了拍他的肩膀:“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就更該連同她的那一份,我想紅繡姑娘也不願看見你為她頹廢的樣子。”
惡顔女妖說,男人都是薄幸的,隻因一張好看的面容就能愛得死去活來,膩了就抛棄,再去尋找更喜歡的。
她這輩子從未真正感受過情愛,也從未真心待過旁人,自然是不會理解凡人歌頌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什麼含義。
“放心,我明白的,我一定不會再繼續頹廢下去。”
他知道黎漸的意思,也明白紅繡對他的期許,他們曾經約好的,待他考中進士,一定要将紅繡贖出來,娶她做自己的進士夫人。
梁秀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他說:“紅繡生前最想看見的,就是我進京趕考,及第登科,我已經錯過一次了,這次我一定要拿個好成績回來,絕不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