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次,宣朗去宋子陽處尋人都吃了閉門羹,對方甚至都沒見他,隻是遣了小跟班來回他。
說:“如今二師兄和銜器閣主事都不在山上,三師兄不敢輕易放開銜器閣,免得到時失了什麼東西,他說不清楚。你且再等兩日,待二師兄回來再說吧。”
齊竟遙在不遠處聽着,忍不住學那小跟班的樣子撇嘴:“什麼怕說不清楚,就是不想給罷了。”
宋執淵凝了他一眼,長階上薛關正巧看過來,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怒瞪了一眼,發覺齊竟遙并未理他,薛關憤憤地轉身走了。
眼見那人狐假虎威的離去,齊竟遙環胸走上前,冷哼一聲:“總歸是知道明日孟長老親自來,想看你好戲罷了。”
宗門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劍修沒了劍,那就是沒了半條命,就是自己丢了,也不能把宗門的劍丢了。
哦,對了,這話就是孟長老說的。
他前腳剛耳提面命的囑咐過規矩,後腳就有人敢犯在他眼前,依照孟長老一闆一眼的性子,就是宋子陽一黨不挑撥離間,宣朗明日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無奈,齊竟遙隻能拍拍他,輕笑了一聲:“好自為之。”
待齊竟遙和宋執淵的身影消失在長階下,宣朗才緩緩擡眼,目視着日頭落下的地方,那裡雲霧缭繞,山青林密,是這乘雲宗上靈氣最豐盈之地。
其實宣朗并不在意明日的事,他不怕被孟長老責罰,他隻是擔心,若是沒了劍,今日該如何找尋借口去霧玉崖上練劍?
他隻想見黎漸。
夜半,月色漸沉,寒風呼嘯着從山峰吹過,夜幕下一道身影上了霧玉崖,輕車熟路地走到半山腰。
宣朗還是來了,但他沒練劍,隻是靜靜地坐在黎漸曾坐過的這處圓石上。
他閉上眼,似在冥想,身形未動。片刻,仿佛是察覺到有人靠近,他緩緩睜開眼,就聽見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
“今日怎的沒練劍?”
黎漸走上前來。
從宣朗一上山開始,他就察覺到了,但他沒過問,尋常也隻是讓宣朗一人在此處練劍,從不輕易插手。
直到他發覺今日的氣息不對,今日沒有那道淩冽的劍氣,所以他才親自下來看一看。
宣朗起身,沒說話,黎漸倒是注意到了他空空的右手,擰了下眉頭:“你的佩劍呢?”
“不小心丢了。”宣朗回答。
可黎漸卻是不信,宣朗不是會如此粗心大意之人,況且他人就在乘雲宗上,還能丢哪找不回來?
黎漸問:“丢哪了?”
他老老實實答:“訓練場崖下。”
聞言,黎漸立時明白了,訓練場崖下,那必定是和弟子比試,才會被人把劍打落崖下的。
“是宋子陽?”
他幾乎不用猜,也知道是誰要找宣朗的麻煩。
從宣朗一随他入門開始,黎漸就察覺到了宋子陽不善的氣息,是為了什麼,他心裡多少有點數。
原本黎漸沒放在心上,想着這是在宗門裡,任是宋子陽再嚣張也不能拿宣朗怎麼樣,如今卻覺得他若是不管,這家夥隻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宣朗。
欺負宣朗就是欺負他,那他怎麼能忍?
黎漸甩袖在圓石上坐下,禁不住開口問道:“今日不能練劍,為何還是來了?”
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着宣朗,似調笑,又似審視的氣派,盯得少年人由不得低垂了眉眼,不敢擡頭看他。
黎漸原以為他不會回答,正要擺擺手作罷,誰道宣朗忽然擡眼,一雙漆黑的眼眸直直凝着他,一字一句說道:
“因為仙長在這兒。”
黎漸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因為自己在這兒,所以不論練不練,他都會來,是這樣理解的嗎?
伸出的手落在半空,蓦地又收回來。黎漸垂了下眼睫,這小子,什麼時候突然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氣氛似有片刻異樣,黎漸輕咳一聲,打破了短暫的甯靜。
他說:“聽聞明日孟長老要親自驗收你們訓練的成果,沒了佩劍,恐怕以孟長老的性子,是不會讓你參加的。”
雖然往常事不關己,但黎漸對孟長老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孟長老性子古闆,是個老頑固,大概是多年飛升不成造就的怨氣,總之就是看不慣黎漸這種閑散的修士就對了。
按孟長老多年修仙感悟出來的道理,管理弟子就應該用鐵一般的條律,一闆一眼,修仙又不是過家家,哪能讓他們吃喝玩樂着就過去了。
黎漸就是這樣,素來不愛守規矩,所以孟長老異常的看不上黎漸。要不是有掌門護着,黎漸恐怕要被他的條條框框給折騰死。
所以他自然知道宣朗的日子也不好過。
宣朗想說沒事,左不過就是再罰他灑掃一遍訓練場就是了,這點他還是能應付得來的。
誰道,黎漸卻轉身拉起他的手腕,說道:“跟我來。”
話音還未落下,宣朗便覺身體忽然飄了起來,黎漸一手緊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搭在他的腰身上,陡然的騰空而起讓宣朗的腦子停滞了一瞬。
他隻能聽見耳邊呼嘯而過的風,還有黎漸近在咫尺的側顔。
瞬間,兩人落在了霧玉崖的頂峰之上,濃霧環繞周身,黎漸拍了拍袖子,将這一身風塵仆仆的霧氣掃落幹淨。
“這便是……仙長所居之處嗎?”
宣朗第一次上來,不免好奇,四周打量一眼。
這裡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沒有長秋殿的雕欄玉砌,層樓疊榭,也不比其他峰固若金湯。這兒隻有三間精緻的小屋,四周圍着長青的松柏樹,門前立着一座喝茶的紅色小亭,看起來随意又自在。
乘雲宗上的弟子從未上過霧玉崖頂,也沒機會見識,甚至連段青黛對這處的形容,都是想象中的神仙住所,玉宇瓊樓。
最起碼,也得跟長秋殿一樣。
宣朗立在原地,黎漸走出兩步,又回身朝他招手,示意他跟進來。
“這裡是我多年收藏的所有武器,選一把趁手的。”
黎漸說着,随即打開偏殿内室裡的一扇門,入眼滿牆的佩劍在月色下閃着熒光,走進些看,每一把都是有名有姓的,且在仙門之中廣負盛名。
原身不算是個頂尖的劍修,反而各種符篆用的極其順手,可不知為何,原身就愛收集這些曠世名劍。
他心裡似乎有個執念,要在未來的某一天,将這些劍送給一個人。
是誰,黎漸不知道,但如今它們卻是有了可用的去處。
“給我的?”宣朗頓在原地,沒敢上前。
眼前不大的暗室裡,各樣寶貝琳琅滿目,不知是珍藏了多久的稀世珍寶,這便是拿到那些修仙世家面前,也足以讓他們看花了眼。
這些居然可以讓他随意挑選?
黎漸環胸,歪了歪腦袋看向他:“當然,就當是我送你的入門禮了。”
他計劃的攻略第一式還沒完呢,這隻是其中的第二招,如今他雪中送炭,輕易送出這麼寶貝的一把劍,小仙君還不被他感動死?
宣朗步伐遲疑地上前,禁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閃着光的劍柄,這些上品名劍皆是自帶修為的,曾随不知多少任主人征戰天下,非金丹修為以上不能輕易駕馭,而它們身上閃着光,就是它們曾經修為的徽章。
上品名劍隻接受修為比自己強的主人,可宣朗的靠近,卻并沒有讓它們發出異動。
黎漸還沉浸在自己的攻略計劃裡,并未發覺。
随即,他就見宣朗的手伸向正面牆最角落裡的一把暗劍,拿起來,比量了一會兒,跟他說:
“仙長,我可以拿這一把嗎?”
跟暗室裡的其他武器比起來,宣朗手裡的那把簡直就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像是蒙塵了許久,不會發光,也沒有響動,甚至連劍柄都黑漆漆的,顯不出原有的顔色來。
這把劍的年頭有些久遠了,久到黎漸都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将它收進這藏寶閣中的。
黎漸沒問他為什麼,隻是笑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