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遊于褪色的天際,臨近測驗,頭腦混沌的弟子索性在藏書樓紮了根。
“小易呢?”十六叼着筆杆子問道,身旁是一堆亂糟糟的廢符。
“打鐵去了。”反正懷遠把那些黑乎乎的疙瘩歸為鐵塊。沒成想手一抖,半夏葉子畫變形了。
打開書,掃幾眼,再合上,好吧還是再打開一下吧。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十六幽幽地看着窗外,他還是一張符沒畫成。
“哎哎哎,你看,六師兄又在柳樹那說書了。”
“哪個六師兄?”
“底下穿青領短衫、戴頭巾的就是,他也是我們符修的大師兄呢。”懷遠坐在窗邊也方便探腦袋,隻覺那年輕人越看越眼熟,那懶洋洋的神态逐漸和之前給他指書的師兄逐漸重合。“我好像見過他。”“常來藏書樓确實容易碰到,他可是個大書迷,估計這兒的書沒幾本是他沒看過的。”
“他築過基?”“是啊,要不怎麼這麼年輕,其實也有四五十歲了吧。”魏十六徹底放棄了他的符箓拿着紙團在手裡把玩着,“可惜築基後就不咋修煉了。”“為什麼?”“我哪知道,可能是因為比起修煉,更喜歡看書吧。”魏十六的語氣也慵懶起來。“修好了不更有大把時間看書嗎?”“小師弟,日子可不是這麼算的,要是你現在愛書愛的深,能保證以後也能這麼癡嗎?”“我也沒什麼癡迷的東西。”懷遠無奈笑笑,“是啊,像我們這樣的人,對什麼都喜歡不深,輕飄飄的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連個印兒也不留。”他耷拉着眼皮子欣賞着自己的“傑作”。“誰說的,明明師兄你對食堂的炸蘑菇就愛的深沉啊。”懷遠低聲笑道。“學壞了啊你,也開始耍嘴皮子了。”兩人趴在書堆裡笑作一團,沒一會就被巡視的師姐掃出了藏書樓。
“不是,我還有六大本書沒看呢。”
“書什麼時候都能看,走走走,先去看那倆的戰況吧。”魏十六說着便慢悠悠向練武場走去。
剛踏進練武場口,便聽到一陣興奮的嚷嚷:“再來再來!”緊接着十五的劍便朝百步之外的林川劈去。
“小師妹這劍法到底哪學的啊,打了這麼久,老姐都已經陷入瘋癫模式了,她連大氣兒都不喘一下啊。”可能這更和體質有關吧,懷遠在心裡嘀咕着。
連躲五下招式後,林川終于使得出招直刺十五眉心,“又想繳械,這次我可不會再上當了。”雙劍相抵,二人各後撤幾步。
“不玩了不玩了。”林川身心俱疲,“我還得留些力氣抄作業呢。”
“好師妹,再來一局,師姐等會把十五的那份零食也給你。”
“不要。”
懷遠能感覺身旁的師兄明顯松了一口氣。
“就再打一局。”林川踢踏着腳步,不計報酬地又當了回陪練。三十五個來回後,赢了的十五笑眯眯地朝十六索要零食。
“你都沒讓過我。”懷遠嘟囔地接過栗子。
“明明是你沒把握住。”林川疲憊地揉揉眼,“作業。”
“知道了,記得改步驟。”
“放心,我連結果都會改的。”
她忽地在藏書樓側邊停下腳步。二樓原本緊閉的側窗被全打開,窗棂上放着雙蒼白病态的手。許是被林川盯得久了,樓上的人低下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懷遠不由得把脊背繃直,朝他拱手行禮,“大師兄。”順便碰了碰身旁僵硬的軀體。林川回過神似的聳了聳肩,平日一個勁往角落縮的家夥破天荒的主動開口,“我們明天有劍修比試,師兄來,看看嗎?”大師兄輕笑着搖搖頭。“再,再見,我會盡力的。”她甚至連失落的表情都沒來得及顯現,嘟囔完便腳步僵硬地匆匆跑走了。
“至于嗎,跟着鹌鹑似的。”懷遠嘲笑道。對方不語。
懷遠歎口氣,“為什麼喜歡他啊,僅僅因為那張臉?”
“差不多。”她忽而笑道,“很像我的一個家人。”懷遠哽了喉,沒問下去。
路過大柳樹,講故事的人還在繼續,聽衆早就換了另一茬。
“那戲子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台下掌聲不斷,青衣翩然而來,就在那擡眸的一瞬,瞥見了……”“小易?”懷遠擠進人堆拍拍前方少年的肩膀。“來的正好,這師兄講的可精彩了。”何易笑道。“你沒去上課嗎?”“師父生病,就放了我們小半天假。”本來還想聽幾段,師兄卻伸了伸懶腰留下了結尾。“好了各位,今天就到這兒吧。”“師兄師兄,講完再走呗,也不差這一會兒嘛。”衆人不樂意了。“結局早已寫好,自己去看吧。”“書裡寫的沒你講的好。” 六師兄抛了張遁地符直接溜得沒影。“啧,又是這樣。”衆人也隻能悻悻離去。
“可惜了。”何易搖頭笑道,“書裡面總是這麼多愛而不得的故事。”
“不是還沒聽到結局嗎?”懷遠笑道。
“我很少能讀到圓滿的故事,盡是些遺憾了。”何易道。
“難道現實不是如此,它們講的真事罷了。”林川道。
“倒也有些從頭歡喜到尾的故事。”懷遠想起自己看過的小人書。
“你怎麼知道那是一直歡喜的,書裡能寫全嗎?”林川怼着。
“那也不一定是悲的啊。”
“好了好了你倆别杠了。”何易連忙止損,“等會去藏書樓翻翻,說不定真能找到那本書,到時候是喜是悲就不言而喻了。”
新建的草堂内,一摞摞的書遮住了幾個馱着背的腦袋。
“忌心熱,施以土……”刺啦一聲翻書聲将懷遠原本昏昏沉沉的思緒割裂了。他輕輕翻過下一頁,掃了幾眼後才發現前面的還沒背完。
又是一陣催人急的翻書聲。懷遠長舒一口氣,沒事,這種情況,焦慮點也能理解。
翻書聲此起彼伏,倒像是在暴躁地刮木屑。行啊,你翻,我也翻,比比誰的書更厚吧。懷遠擰着眉把那句忌心熱重重掃了三遍後,毫不留情地抓着泛黃的紙張扯到下一頁。密密麻麻的字迹像百足蟲般撓着他的神經,這時候也顧不得精耕細作了,不一目十行怎麼能更快的翻書呢。
“考的怎麼樣啊小師弟?”
“呵呵,全看過,就是沒背下來。”懷遠頂着烏青的雙眼馬不停蹄前往下一處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