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這會兒已經聽不見穆華景在說什麼,瀕死的危機感讓她拼盡全力去掰穆華景掐在她脖頸上的那隻手。
可她的力氣哪裡能和穆華景相比?饒是她撲騰了半晌,穆華景手上的力氣也未卸一絲一毫。
求生的本能讓明曦張口呼救,但她此時因太久呼吸不暢,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隻能發出幾個支離破碎的音調。
就是這幾個不成調的字,卻讓穆華景有些松怔。
少女的嗓音帶着啞意,還摻雜了絲絲縷縷不自知的媚。
就是這絲絲縷縷的媚,讓穆華景神色一頓。
他松開掐住明曦脖頸的手,順勢往下,勾住她的衣襟,略微往下一挑。
明曦的中衣本就是昨夜裡穆華景親手系的,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被他這麼一挑,立刻便散了開。
淺粉的印記從肩頭一路蔓延往下,不難看出昨夜裡發生了什麼。
穆華景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他努力回想昨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不論他如何回憶,得到的都是一片空白。
既然想不起來,那就直接問。
穆華景索性擡手捏住明曦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将方才的問題不緊不慢地重複了一遍:“你是何人?”
明曦方才被他掐得眼前發白,好容易被他松開,便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背後不自覺泛起一層薄薄的冷汗,絲毫未留意到他動作輕佻地将她衣襟挑了開。
穆華景捏住她下巴的動作算不得多溫和,甚至有些粗魯,明曦哪裡被他這樣對待過,此時被迫順着他的力道轉過頭去,擡眼對上他冷漠的目光,不知怎的,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控制不住地流下兩行淚水。
待反應過來時,又手忙腳亂地想擡手去擦,卻不知又觸動了穆華景哪根神經,擡手一按,就捏住她兩隻手腕,讓她動彈不得。
明曦被迫擡手舉過頭頂,鬓發散亂,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展露在他面前,被挑開的衣襟也随着方才的動作大敞,胸前一覽無餘。
這樣的姿勢讓明曦覺得屈辱,但眼前的穆華景顯然不對勁,往日的溫柔體貼蕩然無存,此時看她的目光仿若在看一隻蝼蟻,随時都能輕松将她捏死。
明曦忽地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穆華景,是隻存在于她書信往來中的那個殺伐果決、冷面冷情的活閻羅。
這個認知讓明曦一下把眼淚憋了回去。
見穆華景冷淡的眼眸一直看着他,明曦後知後覺道他一直在等她回答,且皺起的眉宇也顯示着他的耐心即将告罄,明曦不自覺抖了抖身子,也管不了自己這幅案闆魚肉的姿勢有多羞恥,小聲答道:“殿下,我是明曦。”
她的聲音因着方才的事情有些發啞,又加上穆華景周身散發的威壓而有些發抖,這句話便有些含混。
穆華景沒聽清,眼中的不耐又多了一層:“大點聲。”
明曦閉着眼睛,心一橫,幾乎是喊出來的:“我是明曦!”
這個名字,倒讓穆華景真正怔住了。
自己救的人,自己取的名字,怎麼會不記得?
但眼前的情形——
穆華景眼中浮上一層薄怒,聲音也更冷幾分:“本王一回京,你就迫不及待爬床?怎麼,是秦王府待你不夠好?”
這句話充滿了譏诮與不屑,讓明曦渾身發冷。
顯然,穆華景将她當成了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人,以為是她昨夜裡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爬上了他的床。
明曦有口難辯,想解釋,卻又不能把真相說出來,正猶豫着要說些什麼好,就見穆華景撐起身子,懸在她上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秦王府将她養得極好。
少女的身段纖秾合度,肌膚細膩清透,雪白如瓷。正因得這份清透,更顯得那些暧昧的痕迹惹眼,淺粉色的印記星星點點,散發着勾人的媚。
況且明曦此時單手被他制住,根本動彈不得。
隻要他想,就能為所欲為。
穆華景打量的舉動多多少少帶了一絲羞辱的意味,但此時,心裡卻莫名有些發熱。
擡眼看去,就見明曦眼中蒙着一層水霧,緊緊咬着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麼看也不像是主動爬床的樣子。
穆華景自己也說不清為何心軟,但就是松了手中的力道,說出口的話語氣也柔和了幾分:“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話出口的一瞬間,他腦中甚至閃過了一個荒唐的念頭:該不會是他強迫了人家姑娘吧?
這個念頭隻是模糊地一閃而過,穆華景并未放在心上,隻垂眸定定看着她,難得生了幾分耐心,聽她解釋。
明曦能解釋什麼?
昨夜的情況若真要說起來,是穆華景臭不要臉吃她豆腐,而後得寸進尺一發不可收拾。
可眼下她要是照實說,眼前這個穆華景能信她這些話?
明曦好容易喘勻了氣,腦子還有些發暈,模模糊糊的想着要編一個合理的借口才行,可嘴比腦子快一步:“你心悅我。”
穆華景聞言笑了一下,眼眸中卻沒有半分溫度,語氣玩味道:“噢?本王怎麼不知曉?”
明曦自知失言,立刻閉了嘴,擡眸打量他神色,見他看起來還頗有耐心跟她說話,便小心試探道:“昨夜裡發生了什麼,殿下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明曦問的這句話,也正是讓穆華景覺得詫異之處。
莫說昨夜,他連昨日一整日發生了什麼,都毫無印象。
此事太過反常,這才讓他覺得是明曦用了下作手段,譬如下藥一類的,否則他怎麼會腦子昏昏沉沉,半點事情也不記得?
明曦見他當真想不起來半分,動了動唇,想同他解釋一二,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這事兒真難解釋。
明曦頓了半晌,沒有說話。
穆華景的耐心快要耗盡,手臂一個用力,撐起身子坐了起來,連帶着把明曦也拉了起來,冷笑一聲道:“不想說?打一頓就老實了。”
明曦不由得瞪大眼,腦中飛快地編造理由,想為自己找補找補,剛打算開口拖延拖延時間,就見穆華景忽地皺了眉,壓制着她手腕的力道仿佛松懈了幾分,另一隻空餘的手按上前額,微微搖了搖頭。
這幾日下來,這個動作明曦再熟悉不過。
他又開始頭疼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這個清醒的穆華景——要再度沉睡過去?
想到這個可能,明曦不由得動了動被他扣住的手腕,見他擡眸看過來,小聲問道:“又頭疼了?”
聽得這句話,加上方才的種種,穆華景隻覺明曦對她的一切都熟稔得很,仿佛她二人親密非常。
這個猜測讓穆華景心中更覺懷疑,問道:“什麼叫又——”
話還未說完,穆華景隻覺腦中眩暈了一陣,而後便失去了意識。
扣在明曦手腕上的力道一松,還未等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眼前高大身影便直直向她懷裡倒了下來。
明曦下意識擡手接住他,但穆華景眼下失去意識,倒下來是半分力道也未收,結結實實倒在明曦身上,砸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眼泛淚光。
穆華景的頭剛好倒在她心口處,明曦隻覺得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好容易緩過勁來,明曦垂眸看了看懷裡的人,想趁着他還沒醒來時痛打一頓以報方才之恥,又不敢下手,隻得含淚拍了拍他的腦袋,希望這人以後要是恢複記憶就徹底恢複,别這麼一會兒有又一會兒沒有的吓唬人。
不過他今日裡清醒了很長時間,這事兒得告訴許太醫才行。
看這情況,多半是解藥漸漸起效,解毒指日可待。
方才被折騰了一頓,明曦的困意早就消散得無影無蹤,這會兒想到解藥一事,立刻便披了外袍起身,給許太醫遞了個信。
一聽得穆華景情況反常,許太醫放下手中事情,背着藥箱急急忙忙趕來。
許太醫趕到時,穆華景還在昏睡。
為了避免秋嬷嬷等人多心,明曦隻道是許太醫來請平安脈。
許太醫最近常常出入秦王府,皇帝和太後也對秦王的傷勢恢複十分上心,三天兩頭補藥不斷,眼下許太醫一大清早入府,倒也不顯得奇怪。
許太醫上前把了脈,又聽明曦大略說了方才發生的事,沉吟一番,先問了個問題。
“明姑娘方才說,殿下暈過去之前,也表現出了頭疼的模樣?”
明曦點了點頭,想到這幾日裡他時常頭疼,有些擔心:“殿下這幾日裡都會頭疼,昨日裡頭疼過後,說想到了一些事情,今日看到,殿下想到的,應當是中毒之前那些真實的記憶罷?”
許太醫點點頭,聽得明曦如此說,他更笃定了心中想法:“姑娘猜的不錯,殿下漸漸恢複記憶,這是好事。”
得了許太醫的肯定答複,明曦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些時日沒有白費,但有一點她尚想不明白:“可是這幾日裡殿下都沒有好好喝補藥,怎麼反倒還恢複得快一些了?”
許太醫昨日才因得此事來過一趟秦王府,秦王與明曦之間别别扭扭的狀态他還曆曆在目,這會兒明曦提出這點,讓許太醫也覺得有些奇怪。
許太醫沉吟一番,猜測道:“也許是殿下情緒波動,氣血翻湧,誤打誤撞催動了藥效。”
許太醫話畢,又擔心秦王府為求藥效兵行險招,不放心地叮囑道:“雖說這一回誤打誤撞催動了藥效,可此法實在是兇險,一個不慎,催動毒藥也未可知,須讓殿下好好喝藥才是。”
許太醫的擔憂不無道理,催動解藥也是誤打誤撞,明曦也未有繼續冒險的想法,點了點頭,順着許太醫的話應了兩句。
許太醫又照例說了些注意飲食一類的叮囑,便告退了。
房中再次恢複安靜。
明曦看了一眼床榻上沉沉安睡的人,忽地有些頭疼。
聽許太醫的意思,穆華景待會兒再醒過來時,仍舊是那個對她溫柔體貼的穆華景。
雖說她心中知曉穆華景不過是因為中毒的原故才如此溫柔體貼,可直到方才,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反差。
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如若穆華景回京的路上沒有發生岔子,如今她面對的,該是怎樣一個人。
這樣大的反差讓明曦有些不安。
在此之前,她覺得即便是穆華景恢複了記憶,不認她這個秦王妃,那也無妨,二人和和氣氣地将事情說開,從此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
可從方才的情形來看,穆華景隻會将她當成一個别有用心的女人,恨不得将她當做細作就地斬殺,更遑論和顔悅色地聽她說清楚前因後果了。
她如今已經習慣了穆華景對她的好,待到那時,面對看她宛如陌生人的穆華景,隻怕她也沒有那麼快從這些時日裡抽身。
明曦越想越頭疼,後知後覺地想到,她好像已經對穆華景動了心。
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明曦卻自己把自己驚了一跳。
明曦不敢再細想,快步行至桌前,拿起桌上茶盞,為自己倒了一杯涼茶,而後咕咚咕咚一口飲盡。
一杯涼茶飲盡,明曦卻覺自己心裡不僅沒有平複下來,反倒面頰越來越熱,她将茶杯放回桌上,擡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試圖讓自己從方才得出的結論中冷靜下來。
指尖帶着茶盞微涼的氣息,更顯得她面頰滾燙。
明曦有些懊惱,複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而後想去看看穆華景情況如何,哪知一轉身,就見那人已經半坐了起來,正看着她,眼中隐隐帶着笑意。
許太醫說得不錯,醒來的是她熟悉的那個穆華景。
明曦松了一口氣,快步走去床榻邊,關心道:“怎麼樣,可還有哪裡不适?”
這話落在穆華景耳中卻覺奇怪:“為何說我不适?”
明曦一怔,而後想到了什麼,試探着問道:“你方才覺得頭疼,現在可還疼?”
前幾日穆華景是不是便頭疼,頭疼是會想起一些記憶,但每每過不了多久,這些記憶又會淡去,隻記得頭疼這件事。
但眼下看來,他連頭疼也不記得了?
明曦猜得不錯,穆華景搖搖頭,一臉困惑。
但頭疼這事,也不好細細同他解釋,明曦隻得開玩笑含糊過去:“約摸是做了個夢吧。”
明曦說得自然,加上這幾日來他的确時常頭疼,穆華景不疑有他,信了明曦“夢呓”的說法。
明曦在床沿坐下,細細端詳穆華景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