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唐曉翼望着周遭鱗次栉比的高樓,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不對,不是感覺,确實是不對勁。他一開始以為繁星是在帶他繞彎子,但越走越覺得貌似不是這麼一回事。
繞場子有,但并不是胡亂在繞,更像是在刻意把他往某個方向帶。
而這一邊,繁星還在拼命打馬虎眼。
“這個……嗯,你到了就知道了。”
主打一個你問我不答,你追問我打岔的情況,惹得他有些頭疼。
見唐曉翼似乎還想問,繁星幹脆直接抓住他的胳膊推着他的肩,強行帶着他往前走,邊走邊不忘出言安撫。
“放心放心,絕對是好事!我們看起來像是會搞事的人嗎?”
“……”
算了吧,你們明明就是最能搞事的那幾個,協會泥石流又不是亂喊的。
“喂!你這個沉默是幾個意思啊!很傷人的知道嗎!”楚晴空不滿地嚷嚷道,晃了晃他的肩膀,“不行你快說點什麼,不然我渾身不舒服。”
那還真是對不起,雖然他的語言學天賦确實不錯,但他的沉默也是發自真心的震耳欲聾。
唐曉翼摸着良心說實在話,早些年的繁星還帶着點清澈的愚蠢,精神狀态遠比現在還要美麗,現如今,可能是摸爬滾打久了,已經成為老油條了。
當然,精神狀态還是很美麗,唯有這點似乎始終如一。
越走,就越覺得哪哪不對勁,腳下的道路在逐漸和記憶重疊,那走了千百次的路他閉着眼都能走到,但真等他站在醫院前時,心髒還是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瞬。
為什麼繁星要突然拉自己來這裡……難道說?!
唐曉翼不自覺收緊了握拳的手,努力寬慰自己不要想這麼多,如果真的是十萬火急的事,繁星不可能這麼輕松,甚至有閑情逸緻跟他插科打诨。
想到這裡,他稍微放松了點,可心情還是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高度,上不來也下不去,實在是折磨的惱人。
“……他們出事了?”沉默不過幾秒,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但這些年他一直都有往返醫院觀察情況,狀況向來都很平穩,應該不會突然發生什麼事才對……
唐曉翼的眉頭不自覺皺起,看向繁星的眼神透着難以述清的複雜情緒,他們到底是想告訴他些什麼?
然而繁星卻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四人合力,将他強行拖拽着走進了醫院,像是鐵了心要将這謎底一路瞞到底。
許是見他精神實在緊繃的厲害,淩槿菡便想安慰一聲,但從前習慣性地握手愣是在半空中停留了幾秒,随後僵硬地轉了一下,改成了拍肩。
“别擔心,我們保證,他們是平安無事的。”
“我知道,”唐曉翼搖搖頭,語氣中卻聽不出多少輕松的情緒,“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
認識這麼多年了,又不是什麼塑料感情,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開始疑神疑鬼的?
聽他這麼說,賀之遙不由晃了晃腦袋:“嗯哼——這不就對了嗎?你瞧,我們差不多也要到目的地了,時間剛剛好,你……唉你突然加什麼速啊!”
熟悉的房間門愈發接近,在最後一段距離中,唐曉翼幾乎是憋着一口氣沖過去的,手指握緊冰涼的金屬門把手,因劇烈的動作而止不住地顫抖,想起自己上一次慌成這副模樣,似乎還是在許多年前,至于是因為什麼,他現在也記不太清了。
繁星被突然甩在了後面,一時間有些茫然,言昭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咱們這個驚喜的前奏……是不是有點用力過猛了?”
“感覺快成驚吓了……”淩槿菡揉了揉眉心,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不過他們也提議想這麼幹,實在很難拒絕啊……”
“OMG,他開門了——他進去了!等等等等!速度有點太快了!他們幾個都藏好沒?”楚晴空用力揮了揮手,朝朋友們彙報着前方的情況,在看到唐曉翼進門的一瞬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陣吸氣聲。
“應該……藏好了……吧?”
“大概……也許……可能?”
“May……may be?”
繁星轉頭對視一眼,能從彼此的眼中看見無限的茫然,而很快,這份茫然又轉變成了一種極為複雜的驚恐,他們不由張大了嘴巴,空氣湧入喉嚨,發出了一陣好似怪叫的氣音。
壞了,他們是不是要翻車了?怎麼辦,要不要現在讨論一下待會兒怎麼安穩地開溜?
見此情景,諾娅忍不住用前爪抱住了腦袋,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哎——都傻站着幹嘛呢?大家快跟上啊!”
這才話音剛落,就聽見房間内傳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仔細一聽,似乎是有人在喊“surprise”這個單詞。
繁星剛邁出的腳一瞬間又停了下來,像是被吓到了一樣,幾秒鐘後,他們紛紛收回緊繃的動作,放松地呼出一口氣。
賀之遙還無言地擡起手臂,比了個剪刀手。
【賀之遙:漂亮!沒有翻車!
言昭:居然沒有翻車。
淩槿菡:居然沒有翻車。
楚晴空:居然沒有翻車???
賀之遙:夠了你們三個,不能因為我們很倒黴,就被pua的感覺我們一定要翻車一樣,都支棱起來啊!】
說到“倒黴”一詞,現在就像是根抵在脖後的針,戳着疼,不緻命,還清神,就是有點費精神。
可能是被之前的猜測驚到了,淩槿菡現在聽到這個詞都感覺有些不對勁,用人話來講,就是有點精神過敏。
她輕輕敲了敲太陽穴,讓自己不要想那麼多:“我覺得我們暫時先别過去了,給他們一點時間好好說說話吧。”
“也是,這麼久沒聊天了,他們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楚晴空立刻在原地蹲了下來,伸手托住了臉,“我們就在這兒待着吧。”
于是繁星便沿着牆壁齊齊蹲下,場面一度看着十分和諧。
諾娅:“……”
諾娅:“所以,我們為什麼要蹲着?”
言昭轉頭看向淩槿菡:“對哦,我們為什麼蹲着?”
淩槿菡轉頭望向賀之遙:“是哦,為什麼我們要蹲着?”
賀之遙轉頭瞧着楚晴空:“确實,為什麼我們得蹲着?”
楚晴空轉頭——好吧,旁邊沒人可以看了,于是他便擡頭看着白森的天花闆:“可不是嘛,為什麼我們非得蹲着?”
諾娅在一旁啪地捂住了雙眼,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但心情卻是心如止水,泛不起多少波瀾,這大概就是“習慣了吧”。
“實在不行,咱不蹲着,趴着也行。”
“那還是蹲着好了。”
*
唐曉翼沖上去打開門的時候,腦子裡閃過了很多念頭,無論是好是壞,每一個都似緊紮在肉裡的尖針一樣,激的他神經陣陣緊繃。
自身體逐漸好轉以後,五感與神經便像是春季氣溫回暖一般,變得愈發明顯,甚至明顯的有點過了頭。
或許是從前與現今兩個截然不同的狀态所形成的對比過分強烈,但他其實不怎麼讨厭這樣的狀态,能敏感地觸碰世界正說明他還好好地活着。
此刻腦中思緒亂如麻,似被攪散成一堆的所有顔料,混混濁濁,不免讓人看了心煩意亂。
來不及再思考更多可能性,唐曉翼握住了金屬門把手,一把将門給推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被收拾的幹淨整潔的房間,無論是床鋪,還是地面,亦或是任何一個角角落落,都被收拾的規矩妥當,被褥整潔的像是這裡從未躺過人一樣。
空的,完全空蕩蕩的房間,不曾存在活人的房間。
但這怎麼可能呢?
明明這裡就存在過三個人啊?
可是……為什麼?他們現在全不見了。
有那麼一瞬間,就隻有一瞬間,他恍惚地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場夢,其實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幻想,大家其實從很早起就已經不在了。
但很快,唐曉翼又立刻打斷了這樣詭異的念頭,哪邊是現實,哪邊是幻想,他一直都分的清。
哈,還真是奇怪,剛剛那一瞬間就像有無數個他,在不同的世界做出了不一樣的反應。
現在,冷靜下來,好好想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人不可能不翼而飛,醫院的安保系統按理來說也不可能出現什麼重大纰漏,除非是……
正在他集中精力與大腦思緒博弈之時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拍在了他的後背上,有力卻一點不痛,就像是在同他打招呼,招呼他回頭瞧瞧。
這一巴掌直接把唐曉翼的思緒給拍斷了,他微微皺眉,轉頭想看看到底是誰來了。
可這一轉頭,愣在原地的人,卻成了他自己。
有三個人,站在他眼前,那三道身影,三張臉,是他在無數個夜晚都能夢見的,是即使閉上雙眼,也能在一片混沌中看清的。
他的三個夥伴啊,本該躺在病床上靜默閉着眼的朋友們呐,此刻卻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前,臉上還帶着計劃得逞的得意笑容。
從自然擺動的發絲,到鼻腔中所呼出的氣息,每一處,每一處,無一不在提醒他——你看,他們回來了。
對了,他發了太久的呆了,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聲歡迎回來?可仔細一想,他們其實從未離去。
“哼哼~你們看我說什麼來着,藏這裡果然不容易被發現。”希燕笑眯眯地打了個響指,看起來對自己的藏匿技術頗為得意。
伊戈爾摸了摸額前的劉海,有些遲疑:“嗯……我們這算計劃成功了吧?”
他們的隊長好像完全傻住了,真是百年難遇的場面,好想拿手機拍下來。
“看樣子應該成功了?就是難為繁星幫我們一起隐瞞了,雖然他們估計還挺樂在其中……”于飛飛尴尬地想着,随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唐曉翼,“抱歉啊曉翼,還有洛基,我們實在想給你們個驚喜,畢竟……嗯,我們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了。”
“怎麼樣?有沒有被吓到?對不起啊,可能你們會埋怨我們為什麼一開始醒了不去找你們,但我們果然還是想給你們個驚喜。”希燕抱歉地雙掌合十。
“對了,你們千萬不要怪繁星他們沒及時告訴你們,這其中原因有點複雜。你們也知道,我們現在能無憂無慮地呼吸,加上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已經不是能正常解釋的了的,所以……”伊戈爾歎了口氣,“解決這些問題也花了不少時間,觀察期嘛,不穩定估計我們現在還見不到你們。”
“洛基好久不見啦!你是不是又比之前大了一圈啊?”
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一時間語言系統有些關不住,面對故友,總忍不住說些看着有點東拼西湊的話,但他們都十分享受這個環節。
能再次見到從前的夥伴,洛基的心情也十分激動,但它還是保持着狼王的矜持,低頭輕蹭了下三人的臉頰,身後的尾巴輕輕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