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粒對“死亡”有嚴重的心理陰影。
因為她十二歲時曾經親眼目睹姐姐高懸被匪徒殺害。
那一天,正好是高懸的二十二歲生日。她好不容易才從古堃區調任到伍港區,回到親愛的媽媽、姥姥還有妹妹的身邊。
從此一家人可以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再也不用分隔兩地。
可當時闖進危險區域的高照,也正是高懸同父異母的弟弟。
“懸姐姐,求求你不要去!”
多年以來午夜夢回,戴玉粒總在夢中喃喃自語,重複着這句話。
醒來時腦袋哭得發懵,枕頭濕漉漉的。
她有時甚至還覺得,即便是噩夢也好,至少還可以在夢裡見到姐姐。
也正因如此,戴雪很不理解,她們家粒粒為什麼還願意和高照一起讀伍港一中,還答應了班主任,去當高照的學習搭子,給他輔導數學。
戴雪隐晦地問起這件事時,戴玉粒沉默了很久,說道:“我隻是想滿足懸姐姐的最後一個生日願望。”
高照自己也一直都知道是這麼個原因。
但很多時候,他總會假裝忘記。
就像所有人避而不談的“袅袅”和“婷婷”這兩個小名。
他年少時在古堃區的經曆,是另一場不能與人言的噩夢。
大城市固然光鮮亮麗,身處鋼鐵叢林之中的所有居民卻仿佛一頭又一頭身披人皮的野獸,嚴格貫徹着“弱肉強食”的箴言。
很長一段時間内,十二歲的高照一聽到“秦正澤”這三個字就會忍不住簌簌發抖。
高墨龍能當上古堃區安全署的探長,要歸功于秦正澤那個慧眼識英雄的總督父親秦焱,可父輩之間的交情并沒有延續到在同一所學校讀書的孩子們身上。
秦正澤反倒覺得,高照這小子就是一條癞皮狗,無論怎麼打罵,他也沒膽子去跟他爸告狀——非常适合拿來當個出氣筒。
于是,跟秦正澤同校的第一年裡,高照平均每周要挨三頓拳腳。是重是輕,要以秦正澤和他那幾個好兄弟的心情為标準。
有時他們瞄上了别的人肉沙包,那高照就能僥幸地逃過一劫。不過這種機會并不多,就算不對他動手,秦正澤他們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在高照身上找樂子。
第二年春天尾聲,有幾個腦子不太正常的亡命之徒潛入古堃區,打算幹一票大的,比如綁架古堃總督的寶貝兒子來換取他們在港口被查封的那批價值千金的“長生煙”。
所謂“人為财死”。
古堃安全署提前收到了線人的情報,由探長高墨龍親自帶隊,原本打算在歹徒們動手之前先将他們一網打盡。
誰知總督的寶貝兒子平日裡實在是作惡多端,被禍害得最慘的高照無意間偷聽到了這麼一個能夠讓秦正澤“惡有惡報”的好機會,他如何能放過?
高照決定去告密。
當他偷偷摸摸闖進古堃人民醫院仍在動工的新址時,背後卻忽然傳來他姐高懸的一聲怒吼:“高照!你個小兔崽子,立馬給我站住!”
出于血脈壓制的影響,他被吼得整個人都原地起跳。
與此同時,前方傳來了幾聲槍響。
他本該就此止步的。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個聲音卻在他耳邊幽幽響起——
“怎麼?你是想繼續被秦正澤按進馬桶裡喝他撒的尿,還是想被他們扒掉褲子逼着學狗叫?”
“趕緊去啊!去告訴他們秦正澤躲在哪裡,隻有這樣才能把他揪出來。隻要秦正澤落在他們手裡,你的一切痛苦就能到此結束了!”
高照有點遲疑。
“快點!要是等到你姐追上來,你的機會可就沒了!”
他轉頭看了兩眼,渾渾噩噩又往前跑去。
安全署的抓捕行動提前了,最後兩個歹徒倉皇逃竄到古堃人民醫院新址的施工場所裡面,沒想到高探長的一雙兒女竟然一前一後主動送上門來當人質。
尤其是高探長的小兒子。
居然自個兒呆呆地跑過來,直到被抓住了才一臉如夢初醒,吓得臉蛋煞白。
随後趕到的高懸手握一把05式轉輪,不顧自己同樣暴露在黑洞洞的槍口之下,卻把槍直直對準了親弟弟的眉間:“來啊,一起開槍呗。反正這小子跟我也不是一個媽生的,打死了也無所謂。”
高照和兩個歹徒都被她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高懸,你——你瘋啦?”男孩忍不住掙紮起來,鴨舌帽掉落在地,露出一顆被那些高年級學生剃出來的陰陽頭。
高懸愣了一瞬,迅速挑眉以掩飾震驚的眼神,又“嗤”地笑了。
似乎這時候,高照才慌張到極緻,卻已無法顧及自己的醜态,隻能絕望地威脅姐姐:“我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你爸肯定饒不了你!”
“這不是你自找的嗎?整天除了闖禍還會幹啥?放心吧,等你個不成器的歇菜了,我爸就算要再生一個那也綽綽有餘。哦對,說不定下一個更乖。”
她每說一句,高照的眼眶就更紅一分:“你胡說,你胡說!高懸,我恨你!我恨你們所有人!你們都去死!”
“閉嘴啊小雜種,不然老子現在就一槍崩了你!”捏住他的吉進寶頓時惱了,一邊斥罵,一邊将槍托狠狠砸在男孩臉上。
高照被砸得整個上半身都晃悠了一下,嘴角立刻滲出血迹。
高懸的眉頭微不可察地擰起,卻不得不笑着繼續說出違心話:“嗐,真是的。要殺就殺嘛,搞這些假把式浪費時間,多沒意思。”
“你也别廢話了,到底想怎麼樣?”
“我知道你們那批貨被藏在哪兒。”高懸走近兩步,壓低了聲音,“這小子就丢在這兒得了,趁現在那邊沒人守着,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呸,我們兄弟倆犯的事兒可不少,憑什麼相信你個條子?”用槍指着她的吉招财啐了一口,兇狠眼神倒是不自覺緩和了幾分。
“本來嘛,我才是高探長認定的接班人,可惜現在不怎麼是了。兩位大哥,你們說我這二十年來費勁巴拉的,最後得當一盆潑出去的水,給這麼個小垃圾讓路,我怎麼能甘心呢?”高懸說着話的同時,還順勢用那把05式轉輪指了指高照——并趁機往上一擡,暗中瞄準了吉進寶的喉嚨。
“橫豎是一場空,倒不如賣你們個順水人情,反正我爸還是最疼我的,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畢竟“人為财死”。
吉氏兄弟在那一刻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争。
正當他倆猶豫着交換眼神的時候,埋伏在暗處的高墨龍動手了。
“呯——”
“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