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總是不期而至。”
岑小哉如同鹦鹉學舌,跟着布蘭奇念出了這句通往彼方世界的咒語——
一片藍紫漸變的暮色降臨于嬰兒夢境花園之中,仿佛是死神的披風輕輕覆蓋在這片繁盛之地。
亡靈法師布蘭奇正雙手抱臂,用那隻蹲在她肩膀上的骷髅小猴做示範,指揮女巫完成某件注定會被聖薩羅斯學院的風紀委員會通報批評的事情:
“現在彎下腰,做出一個标準的跳水預備動作——”
“然後呢?”
“一頭紮進你的影子裡面。”
岑小哉癟了癟嘴,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照做了。
地面泛起漣漪般的綠光,一陣“咕噜噜……”如冒泡般的怪異聲音随之響起。
當女巫再次能夠看清自己眼前事物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髅。
唯一區别于其它亡靈的,是她漆黑眼眶中倏地亮起的兩簇火焰,赤中帶金。
火中映照出面前整片一望無際的曠野,風吹草動,無數巨人般的石柱靜靜伫立着。
石柱之間,又有層層疊疊的半透明影子不斷飄蕩着,時隐時現,行迹匆匆,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仔細看才能發現,無論是細長青翠的紙莎草,還是慘白如骨的石柱,底部全都浸泡在水中。
而這層河水看似清澈見底,實際上卻又呈現出淡淡的墨色,令人匪夷所思。
“歡迎光臨‘永不超生之地’。這裡便是億萬亡靈所滞留的四維坐标:倒影沼澤。”
亡靈法師的一襲黑袍已經徹底褪色,化作滾滾灰霧,萦繞在她白骨化的軀殼之上。
“那些石柱就是亡靈們的臨時栖息地,等到夜幕降臨,屬于枉死者的界域才會真正開啟。也隻有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才能試着去追尋安安和二十一的蹤迹。”
“嗯呒,對了。我師尊好像說過,你們這兒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忘川’。”
岑小哉東張西望,終于從眼前一片死寂的場景中找到了一處不太協調的地方:
遠處的草叢裡,隐約露出一角破破爛爛的衣物。
“欸,那是什麼東西?看起來怎麼有點像鱿克用來搓洗八目蓮蓬蟾蜍留下的血迹之後丢掉的那塊抹布。”
“不要胡說八道,瑪菲!那是一隻地縛靈。”布蘭奇糾正道,語氣變得有點嚴肅。
“地縛靈也能進入倒影沼澤?”女巫發出了大驚小怪的聲音,“我一直以為這種可憐的幽魂隻會停留在它們執念最深重的地方不斷徘徊,直到徹底消亡。”
“所有無法投胎轉世的靈魂,都會不由自主地在某些時刻進入倒影沼澤。”
布蘭奇擡起手,一道白色的光索從她指骨上迅速射出,悄悄綴在那可憐的亡魂身上。
“正好,我們可以跟着它跨越生死兩界的邊境,這樣才不至于迷失在半途中。”
女巫擡手托住下颌骨,眼眶裡的赤金火焰閃了閃,很明顯是欲言又止的意思。
“那如果……我是說萬一,這個地縛靈就沒打算進入死域呢?”
畢竟她的精神狀态看起來好像不是很美麗的樣子哩?
“都說了它們是不由自主!”
正準備陷入抓狂狀态的亡靈法師忽然頓住。
“除非,她死時的執念已經根植在靈魂深處,完全無可救藥……”
以至于化為亡靈之後,依然保留着生前的那副面貌,從未腐朽。
地縛靈終于飄出草叢,依稀可見是一個衣衫褴褛的金發女子。
“你好,這位女士?聽得到我說話嗎?”
岑小哉朝她用力揮了揮手,笑容燦爛如食人花,呲出了滿嘴尖牙。
對方毫無反應。
甚至安靜地從她們面前飄過,帶來一陣冰冷的腥風。
當然,女巫和亡靈法師這時候總算看清楚這隻地縛靈的慘狀:
她的面孔泛着詭異的青白色,一雙瞪得近乎猙獰的藍眼睛裡布滿血絲,整個人枯瘦如柴。
尤其是她身上那件已經分辨不出原本顔色的睡裙。在女巫看來,就真的很像鱿克用來搓洗八目蓮蓬蟾蜍留下的血迹之後丢掉的那塊抹布。
岑小哉:“呃嗯,由此可見,她活着的時候,可能還不如死了。”
聽到她的歎息,布蘭奇身上那層灰霧有一瞬凝固:“瑪菲,既然吐不出象牙那還是把嘴閉好吧。”
“可惡!你是不是偷偷罵了我!”女巫當場叉着腰準備跳腳生氣。
然而,亡靈法師指骨上那道光索還來不及收回,那隻樣貌凄慘的地縛靈忽然沒入了附近的某根石柱。
布蘭奇隻來得及在被拉進去的那一刻牢牢攥住岑小哉——尖頂帽上的小毛球。
也正因如此,女巫不得不代替她的小毛球發出了一聲充滿驚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