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楚繼續落井下石:“還要我幫着轉告朱寅?我說大人物,您老人家的臉呢?長得不好也不能不要啊,換成我,錢弄丢了,被人家耍得團團轉,有這麼個悄悄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死掉的機會,得感恩上蒼啊,還厚着臉皮躲在我家小安後面,在狗官惡人面前搖尾乞憐?啧啧啧,你們才是厚黑正學系集大成者,我讓位,我服!”
高芳把一張紙扔到他身上:“閉嘴吧你!”
陳青楚就被一團雪圍住,他不以為意,隻看着安紅燕:“小安啊,少跟笨蛋一起玩,你本來就不聰明了,再變蠢點,我都要考慮要不要收徒了。”
安紅燕搖搖頭:“我不會跟你走的,我要在這陪媽媽。但是,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幫助一下我這個新朋友。”
陳青楚哼了聲:“現在的年輕人,做事忒不地道,你們這空手套白狼的,怎麼,覺得我是個願意吃虧的人?”
安紅燕也沉默了。
高芳頭也不擡,繼續練字。
高白石扛劍,閉着眼睛,靠在白色栅欄上,意态潇灑淡然。
萬福祥閉眼吐納呼吸,自陳青楚進來,他就沒睜過眼。
在一片沉默中,牢房突然劇烈晃蕩起來,幅度越來越大,房間像個大簸箕,幾人像谷子一樣被颠來颠去,陳青楚也沒逃脫,他身上的雪球沒有化完,整個人在地上滾動更遠,幾個颠簸過去,大雪球已經不見了蹤影。
白色地闆開始出現裂紋,萬福祥看着地面,突然心至靈犀,他從地上躍起,持刀砍向白色栅欄,原來堅不可摧的所在,此時竟如木頭般軟脆,幾刀下去,便被斷開,高白石沖過來,把它們掰彎了:“快,從這裡鑽出去。”
黃湘跑到門口,回頭看着靜靜站在那裡的安紅燕:“先跟我們出去,再想辦法救阿姨好嗎?”
安紅燕搖頭:“你們快走吧,發生這麼大的事,審司大人怕是要提前回來了,被捉到可就不是無罪之身了。”
黃湘隻得往外跑,像無頭蒼蠅般,在迷宮似的天牢裡東撞西碰地,最後,看到一個斷開的缺口,便從中間跳出去。
一個黑瘦的小丫頭站在那裡,高舉着一把生鏽的魚叉,正要敲下,看到有人出來,怯生生地收起魚叉,掉頭就跑。
黃湘記得她曾和一個脾氣不太好的老者出現在君綠酒館,想喊她一起跑,轉了一圈卻沒發現,被萬福祥一把拽走:“别耽誤了,快跑。”
四人跑到一片樹林,各自找了棵樹靠着,像老牛般喘着粗氣,個個臉色蒼白,狼狽至極。
“高叔叔,這是哪裡?”黃湘看着都長成一樣的大樹,很驚弓之鳥地問。
“不知道,沒來過這裡,咱們慢慢往前走,出了林子再說。”高白石持劍,朝前扒拉着,一臉的草木皆兵。
萬福祥高舉獵刀,支起鼻子,小眼睛瞪得溜圓:“前方五十米處有老虎,大家跟緊我,向右轉,好,前進,等等,前方三百米,有毒蛇,向右轉,好,前進,等等,前方五百米,有野豬,再向右轉,好,前進,等等,前方八百米,有熟悉的氣味,止步,怎麼又回來了?”
黃湘轉頭看着高芳:“讓它們都睡十分鐘,給咱們讓個道?”
高芳繃着小方臉,在空中連劃四個‘睡’字,分别推向四個方向。
萬福祥支起耳朵:“真地睡着了,老虎毒蛇野豬都睡着了,咱們就朝有仙味的反方向跑就是了。”
等他們跑出樹林,發現出口竟是十青山腳下,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這裡,恍惚回到廢神前的那一刻。
人人端莊肅穆,手持粗大的山水香,仰頭,虔誠地看着天空高處。
黃湘衣服髒黑破爛,像個小乞丐,她拽着一個婦人衣角:“這又是在做什麼呀姐姐?”
婦人低頭,兩人對視片刻,竟同時出聲:“是你啊。”這位前幾天廢神儀式上見過的極為激進的婦人,此時神情一如既往地亢奮:“小丫頭我警告你,這次可不得強出頭了,你們幾個為罪神敬香火差點惹來大禍,今天新神晉位,還不悄悄躲着,不怕新神老爺算舊帳嗎?”
黃湘眨着眼:“那怎麼辦?”
婦人哼道:“你不是有錢嗎?再燒兩倍的香火錢給新神老爺啊,人活一口氣,神争一柱香,無論人或神,不就是要個面兒嗎,給面兒了,至少還能商量商量。”
黃湘呵道:“嬸兒,你就燒這一根香啊?這也不怎麼虔誠嘛。”
人群突然起了陣小騷動,婦人連忙伸手做了個噓的動作:“别說話了,新神老爺來了。”
有五彩霞光從天而降,大批的鳥雀銜着香枝飛來,環繞着在十青廟上空,不斷變換着各種飛行隊列,組成不同的奇異符号,持續半個小時後,才鳴叫着直沖青天而去。
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十青廟上空升起,慢慢增高,瞬間,便是萬丈。
當看清影子面貌時,黃湘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