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拍打在堤身上,震得腳下泥土微微顫動。一些原本就松動的堤段,此時竟隐約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喊聲與風雨交織,沒人能放松片刻。誰都知道,一旦有一處堤段先行垮塌,洪水便會蜂擁而至,擊潰整條防線。
突然間,一聲巨大的撞擊從堤壩西側傳來,伴随着衆人的驚呼:“裂縫——堤壩開裂了!”
那是最薄弱的堤身之一,渾濁的河水攜帶大量碎石,仿佛百十條巨蟒撞擊在堤面上,居然擠開了沙袋,将防線沖出一道可怕的缺口。
滔滔洪流瞬間湧入,若不及時補救,這道缺口就會越擴越大,最終導緻整條堤壩徹底崩潰。
“水位上升速度超過預估,可能半個時辰後就要逼近堤頂!”白聞青從一側狼狽的爬了上來:“這裡太危險了,你——您得換個地方!”
楚映昭眼神卻仍舊鎮定,她幾乎當機立斷:“影,帶上所有暗衛和侍衛,去西側堤段,務必在最短時間内用沙袋和木樁先頂住缺口!”
“……”影第一次沒有當即回應,而是稍顯猶疑:“您的安危勝于堤壩與……”
“朕命令你。”楚映昭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所有能抽調的兵士都調過去,誰若臨陣退縮,就地軍法從事!”
時間在雷雨的轟鳴和人們緊張的吆喝聲中,飛速流逝。
西側堤段裂縫依舊在往外冒水,暗衛和士兵們用盡方法想堵上,可洪流沖擊太猛,每當他們把沙袋剛壘起來,就會被強勁的水勢拍落。
泥漿四濺中,每個人的衣衫已被撕破,臉上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激流裹挾的碎石擦傷,鮮血混着雨水,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楚映昭又擡頭看了一眼雲層與風向,冷風夾雜着水汽打在臉上,讓她越發堅定自己的判斷:
“這場暴雨會持續到明天淩晨,最多三個時辰。堤壩撐不住的——東邊那條引流口還沒挖通?!”
——那節掘口沙土松軟,但卻遍布碎石,一旦鏟頭下去,泥漿便洶湧而出。即便這裡幾乎全是精裝的兵士,但也進行的十分艱難。
嘶啞的吼聲在大雨中此起彼伏,有人踩滑摔倒,卻又立刻掙紮起身,慌亂地繼續挖掘。
鐵鍬、鋤頭乃至于木棍,不斷在地面劈出飛濺的泥水,濺到每個人臉上、身上,仿佛一幅混亂又雄壯的抽象畫作。
而幾乎就在女帝高聲詢問的同一刻,一聲震天巨響從挖掘口傳來——堅硬的沙層終于被鑿穿!
頃刻間洪流撲出,挾裹着泥沙奔湧而去!猶如山中猛獸找到了出口,怒吼着沖向低窪的廣闊田地!
刹那間,腳下濕土猛地塌陷,幾名兵士驚呼一聲,險些被卷入激流,幸而同伴眼疾手快拽住了他們的衣襟。
“挖通了!”不知誰喊了一句。所有人腦中一片空白,一面大口喘息,一面看着渾濁江水的方向。
有人半跪在地,濕透的衣衫緊貼脊背,心髒還在瘋狂跳動。
田地本就位于低窪地區,轉眼之間便被濁浪吞沒。
禾苗被洪水連根拔起,農田裡淤積着泥漿和碎石,短短數十息功夫,已成一片澤國。
然而正因為這片低窪地的分流,大量洪流得到了分散,主河道壓力驟減,水位略微回落,為修補缺口争取到寶貴時間。
流民與侍衛再次協力,将沙袋、石料往裂口處拼命填塞,用木樁打入河床,随後用鐵索将之牢牢捆住。
最終,在持續一個多時辰的生死鏖戰裡,幾段危險堤段總算沒有徹底崩潰。雖然裂縫依舊危險,但至少暫時能穩住。
夜色與風雨交織下,這場令人心驚肉跳的防洪之戰持續到天将破曉。
當第一縷微弱的灰光在東方雲層後浮現,雨勢終于緩和了一些。
烏雲依舊厚重,但那洶湧的洪流已不像之前那般瘋狂。
主堤沒有決口,也沒有更大範圍的坍塌,分流口的水位逐漸趨于平衡。
堤壩上,躺倒的人比比皆是:流民、士兵、官員,全都筋疲力盡,随便找了處泥地就癱坐下來,再也無力站起。
有人嗚嗚地哭泣,是在劫後餘生的喜極而泣;有人相互攙扶,臉上雖是泥濘,卻帶着苦中作樂的笑容。
也有人擡起頭,遠遠遙望堤壩制高點的那道身影。
雨還沒有完全停,楚映昭的發髻濕貼在額側,衣襟染滿泥水與擦傷的血迹。
她的左臂被尖銳的石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染紅了袖口,卻不曾退後過半步。
她環顧四周,吐出一口濁氣,微微仰頭,讓冰冷的雨點拍打在臉頰上。
“統計損失,赈災物資一刻不能拖。”
短暫的平靜後,女帝再次開口,聲音裡帶着難掩的疲憊,卻依舊有力:
“告訴官員不要松懈,後續雨水還可能有變,欽天監繼續密切關注上遊情況。”
“白聞青、齊望竹,留在此地指揮幫助處理後續事宜。張延禮——”
她目光掃過狼狽不堪、但眼神卻亮的驚人的張倉管,頓了頓,才接着問:“你要是還撐得住,就跟朕回去上朝。”
矗立幾乎整整一夜,她其實早已力竭,大量的運算和決斷也讓大腦刺痛嗡鳴,能堅持站在這兒都算身體素質戰勝百分之九十九人類。
但現在,是将張延禮送上台面最好的時機。
75忠誠,86才能,愛卿數值如此美麗動人,還跟着朕風裡來雨裡去,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朕把他從八品倉管提拔到什麼位置,會比較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