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颠簸,駛過一處陡峭的懸崖。崖邊寸草不生,全是嶙峋的怪石。衛斓從車簾的縫隙中往外瞧,心裡不禁打了個寒戰,暗想:這要是從懸崖上摔下來,怕是連渣子都不剩了。
她估摸着時間,從明義背後探出頭問:“還有多久到?”
“過了思過崖,再繞座山就到。”明義一邊甩着鞭子,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衛斓趕緊縮回車裡。
又颠簸了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在一座青磚瓦房前停下。衛斓扶着順興下車,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已經拄着棗木拐杖迎了出來。他滿頭的白發稀疏得像枯草,臉上布滿老年斑,走路時身子一晃三晃,仿佛随時會倒下。他身後跟着一個膀大腰圓的徒弟,名叫周大虎,腰間别着一個鼓囊囊的錢袋子,眼神裡透着幾分精明。
林大夫枯樹枝般的手指在順興的腿上輕輕按了幾下,轉頭對明義笑道:“骨頭接得不錯,你小子手藝見長啊。”
兩人寒暄時,衛斓的目光卻被屋内的情況吸引。屋裡躺着五六個病人,其中一個壯實的漢子正舉着剛拆掉夾闆的手來回轉動,臉上滿是興奮。
衛斓走上前:“您在這兒治多久了?”
“整三十天。”漢子咧嘴一笑,手指靈活地比劃着,“剛來時手不能動,現在能劈柴了!跟受傷前一樣!”他一邊說,一邊用力揮了揮手。
衛斓心裡稍微踏實了些,正準備再問幾句,周大虎已經端着一盆黑泥似的藥膏走了出來。他大步走到一個病人身邊,開始給對方塗藥。
衛斓看着周大虎熟練的動作,心裡直打鼓:這黑乎乎的藥真的有用嗎?
這時,明義在旁說道:“我們先買個全療程。”
林大夫瞥了一眼順興的腿,微微點頭,顫巍巍地起身往内室走去。木門“咔嗒”一聲落鎖,衛斓心頭不禁一跳,狐疑地看向明義。明義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别多問。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林大夫才從内室出來,手裡拿着幾副藥和一碗調配好的藥膏。他走到順興身邊掀起木闆,開始往腫脹的小腿上塗抹藥膏。藥膏觸膚的瞬間,順興忍不住“嘶”了一聲:“涼飕飕的,倒是不疼了。”
“兩個時辰後啟程。”林大夫說話時喉嚨裡像是卡着痰,“這藥得每天辰時換,切記不可見光。”
周大虎突然插話道:“診金再加二錢銀子,師傅的獨門秘方可不是這個價。”
衛斓的手剛伸進錢袋,動作一頓,明義卻已經從袖子裡掏出銀子,利索地補上。
出門時,衛斓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正巧撞見周大虎抓着錢袋往自己懷裡塞。而林大夫則佝偻着背,慢悠悠地收拾着藥碾子。
兩人站在院子外,衛斓壓低聲音問明義:“這‘二八方’到底是什麼配方?你見過那麼多病例,真能碎骨重生?”
明義微微皺眉,沉聲道:“我親眼見過一個樵夫被滾石壓斷了腿,骨頭碎成了渣,連我都覺得沒救了。可用了這‘二八方’,敷藥兩個月,他就能上山砍柴了。這方子是林大夫的傍身之寶,外人皆不知其詳。”
衛斓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湊得更近了些:“你方才也瞧見那草藥了,還近距離聞過。你不是對草藥甚是精通?可分辨得出是哪幾味?”
“苦杏仁混着酒糟味,還有股鐵鏽的腥氣……”明義皺眉回憶,“藥泥裡摻了搗碎的植物莖塊,但都被蒸煮過,早已看不出原樣。”
“要是家寶在就好了。”衛斓踢開腳邊石子,“它鼻子靈,說不定能聞出配方。”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醫廬方向:“那個周大虎,方才偷偷往自己懷裡塞錢,這般行徑,實在可鄙。”
明義歎了口氣,無奈道:“林大夫早年喪子,夫人也故去了,如今隻剩那徒弟相伴。這徒弟雖學了些皮毛,卻無林大夫的醫術造詣,更無其醫德。”
衛斓若有所思:“那藥方傳給徒弟了嗎?”
明義搖頭:“據我觀察,沒有。林大夫把藥方看得比命還重,連配藥間都不讓徒弟進。這方子若随他入土,隻怕就此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