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鴉已經跑了,多說無益。不愉快插曲很快揭過,幾人繼續砌長城。
桑明雅摸牌時随意一掃,目光一頓,猛然捕捉到,謝知夜來不及收起的揶揄笑意。
他果然是故意的!
桑明雅猶自震驚,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謝知夜看。後者嘴角笑意轉瞬即逝,晨霧般消散無蹤,不留痕迹。
但桑明雅确定,剛才不是自己眼花。
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招了招:“阿彌?回神。”
姜扶硯帶着笑音,意有所指:“再盯着阿夜看,他又要胡你的牌了。”
聞言,徐蘇雪也跟着掩袖輕笑,很快意識到不妥,趕緊一臉正經。
這欲蓋彌彰的樣子,更加坐實她的吃瓜心态。
謝知夜仍舊面無表情。
桑明雅徹底沉默。
阿夜是個什麼鬼?
誰能告訴她,姜扶硯是什麼時候,和謝知夜這個隐藏情敵,處得這麼好的?
在場唯有林婉衣,和桑明雅同樣郁悶。
無人在意的角落,林婉衣一片愁雲慘淡。
有桑明雅在,她連姜扶硯的衣袖邊都夠不到,越想越沒意思,幹脆起身告辭。
林婉衣走後,天色漸晚,桑明雅提議大家一起吃飯,聯絡感情。
畢竟姜扶硯是個大忙人,好不容易逮住他一次。
桑明雅面帶微笑,目光掃過三人,最後略帶挑釁意味,停留在謝知夜臉上:“怎麼樣?”
這不是問他的意見,而是希望他識趣一點,趕緊離開,不要打擾他們一家人團聚。
謝知夜自顧将收好的牌遞給身後侍從,面帶笑意:“勞煩。”
旋即轉過頭,當着姜扶硯兩人的面,翹起唇角,聲音輕柔:“好啊,都聽姜小姐的。”
桑明雅瞬間笑不出來。
輪到剩下兩人表态。
徐蘇雪默認了,隻剩姜扶硯。
系統苦口婆心勸誡:“不要指望,每個人都和姜塵一樣好對付。姜扶硯為人謹慎,觀察入微,戒備心很強,宿主這樣貿然……”
戒備心很強的姜扶硯略一思索:“好主意!大家難得聚一聚。”
系統:……得,當它沒說過。
已經受夠被打臉的日子。
四人決定前往憫華殿用膳。
途中姜扶硯沒有與徐蘇雪同道,主動落後一步,與謝知夜并行。
到憫華殿時,桑明雅晌午派出去打探情況的冬棋,也回來了。
冬棋瞅準間隙,附耳嘀咕:“小姐,現在城裡可亂了。城主派人去請的仙師,還沒到呢。”
桑明雅心裡有了譜。
天道宗所在的仙山,距離四方城十萬八千裡,尋常人力,遙不可及。
但仙門弟子禦劍,至多兩日光景。如今拖這麼久,要不就是遇上麻煩。
要不,就是壓根沒把事情放心上,随意敷衍。
桑明雅更傾向于後者。
雖然她也是仙門中人,但不得不承認,此時是仙門最為鼎盛的時期,難免一葉障目,過于自負。
如今剛鎮壓完上任魔王烏羲,仙門盛景空前,如日中天,迎來各族臣服。
遠不同于三百年後,仙門凋敝,妖魔橫行的處境。
要是告訴他們,未來會出現新魔王,殺絕仙門,他們肯定會捧腹大笑。
在仙門眼中,萬年以來,魔淵中誕生的最強魔王烏羲,也被他們輕易鎮壓。
可見魔王一脈,都是廢物,不足為懼。
提起烏羲,就不得不提他的結拜兄弟——正道魁首、天道宗宗主,風珩。
當年鎮壓魔王,風珩可謂獨占鳌頭。
若不是他大義滅親,臨時反水,仙魔之戰,還指不定誰輸誰赢。
烏羲敗走魔淵,被永世鎮壓。
風珩被推舉成為仙主,一時風頭無二,連帶天道宗的門檻,都水漲船高。
哪怕随便一個外門灑掃弟子的名額,都是多少英傑磕破頭,都磕進不去的。
天道宗正值得意之際,哪會把小小人族祈願,放在心上。
桑明雅最初想過,向仙門同僚,尋求幫助。
但經過這幾日,她斟酌清楚了。
誅殺魔王是她的任務,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
要是所托非人,隻會得不償失。
桑明雅承擔不起這種風險。
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桌上魚湯雪白,姜扶硯貼心給徐蘇雪盛了一碗:“蘇雪,你身子弱,喝點熱湯暖暖。”
桑明雅回神,也加入投喂徐蘇雪的隊伍。
“徐姐姐,這個筍好脆,你快嘗嘗!”
“這排骨燒得可太好了,色澤金黃,外酥裡嫩。”
于是謝知夜看見極為奇異的一幕:剛剛還滿腹心事的少女,忽然挪到徐蘇雪身邊,用公筷給她夾菜。一副姐妹情深樣,不知道演給哪個傻子看。
謝知夜忍不住揚起一邊眉梢,又若無其事放下。
姜扶硯滿臉動容。
忽然,他注意到謝知夜,一個人孤伶伶坐着那裡,寂寞如雪。
“謝兄。”姜扶硯朝他舉起茶杯,豪氣萬丈,“此情此景,不飲一杯實在可惜。為兄以茶代酒,先幹一杯,你随意!”
謝知夜也微笑,回敬他一杯茶。
這小小一個舉動,不知讓姜扶硯接收到什麼訊息,立馬桑明雅附體,也開始熱忱推薦他菜品。
謝知夜本來不想吃,但架不住姜扶硯無處安放的熱情。
他嘗了嘗筍。
嗯,很一般。
一來一回,兩人已經開始稱兄道弟。
“……”
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情景,桑明雅無言以對。
系統痛心疾首,不忍再觀。
桑明雅忽然有些後悔。
不該把林婉衣氣走,應該留她吃飯,親眼看看姜扶硯這中二樣。
保管藥到病除,立馬去魅。
*
雖說姜扶硯是義子,但很得皇城帝王青眼,親授世子頭銜。很早的年紀,就已獨立建府。
離開城主府前,徐蘇雪忽然想起:“對了,謝公子,你不是有事找扶硯嗎?”
剛才飯桌上,謝知夜一直沒有提,徐蘇雪以為他忘了,特意提醒。
謝知夜微微一笑:“現在沒有了。”
本來也沒有,他根本不修劍。
他轉過頭,青石路前方,少女淺綠的裙擺,被朦胧夜色溫柔環繞。
她并沒有等他,已經攜着侍女,走出好遠。
桑明雅内心天人交戰。
現下謝知夜解了禁足,肯定不能繼續待在祠堂,這姜彌又是他未婚妻,搞不好得和他擠一間屋子……
這段期間,謝知夜悄無聲息,像一道陰魂,默默綴在兩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