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他挺怕欠人情。
沒想到是真沒良心。
桑明雅不說話了。
周圍隻剩将明未明的天色,以及繁亂蟲鳴。
密林很大,她不知道回去的路。
但看謝知夜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一定知道如何出去。
桑明雅便跟着他了。
走出很遠,前方的少年猛然停住腳步,害得她差點撞他身上。
在她準備親切問候他腦子前,少年轉頭看着她,眼底沒有情緒。
“我沒死,你很高興 ?”
這是什麼鬼話?
還有,這反射弧是真長,都走出半裡地了,才想起問剛醒時候的事。
桑明雅:無語。
但謝知夜表情太臭,被那隐藏逼視的目光審視,她隻能按住心虛,被迫承認:“好吧,也可以這樣理解。”
謝知夜沒再說什麼。
思考半晌,簡單吐字:“噢。”
尾音拖得比他任何時候說話都要長。桑明雅甚至有種錯覺,眼前這男人在沖她得意。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清清嗓子,挽出笑,聲音清脆:“謝知夜,你是不是很無聊啊?咱們來分享幾則寓言小故事吧。”
謝知夜:警惕。
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反正她現在很有說話的欲望。
“它們們分别是:小姐與狼,農夫與蛇,洞賓與狗。”
桑明雅認真掰着手指頭,内涵某人三次。
雖然不能指望小魔王有良心,但她還是覺得很心寒。
謝知夜隻盤算着,他已經放過她一次。
是她自己愚蠢,不想着逃,非要自己送上門。
現在該他帶她去死了。
露水滴落,枝葉舒展,小鳥開始婉轉鳴叫。
一切都是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你聽過東桑小姐與狼的故事嗎?”
身後跟着的姑娘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很久以前,有個東桑小姐,哦,暫時可以認為是我……”
他停住腳步,打斷她的滔滔不絕。
桑明雅逐漸驚疑的目光下,黑衣少年猝不及防轉身,張開手臂傾身抱住她。
整片黑色世界壓下來,力氣大得快讓她喘不過氣。
黎明前最深的夜已經過去。
擁抱中,晨日升起,第一縷陽光灑向人間。
“怎麼了?”
她抓住他手臂,惴惴不安,心想該不會是蝴蝶妖又殺回來了吧?
但很快,他就松開了。
露水壓在少年的長睫上:“十日。”
他突然抱她,隻是想嘗試找回夢境中的感覺。
不過很可惜,他什麼也沒感受到。
因此語氣也冷冰冰的。
“什麼十日?”
謝知夜卻不願再解答。
十日。
他再讓她再多活十日好了。
十日之後,他一定殺她。
謝知夜這麼想着,腳步越發快,像是要把什麼可怕東西遠遠抛下,再也追不上他。
盯着那幅背影,桑明雅眉頭皺緊,覺得他莫名其妙又匪夷所思。
是時候糾正一下他的心理狀況了,桑明雅無奈地想。
起伏綠影中,兩人一前一後走着。
晨日帶來的不隻是光明,更是希望。
四方城中,随着第一人睜眼,越來越多人,相繼醒來。
橋下,酒鬼被沖到淺灘,站起身來,狠狠抹了把臉上冰水:“奶奶的,怎麼睡到河裡來了?”
話是這麼說,心有餘悸之外,是慶幸自己還活着。
對所有人而言。
昨晚是個平安夜。
*
回到城主府時,以姜塵為首的幾人已經急瘋,火急火燎要派兵去尋人。
“我們回來啦!”
大廳外,少女輕快的聲音傳來。
緊接着才是她與謝知夜兩人的身影。
姜塵趕忙迎出庭院,差點老淚縱橫。
桑明雅認真安慰他。
“閨女,你臉怎麼那麼花?一定是受苦了。”
桑明雅擡手一抹,手背都是黑泥。
轉頭看向謝知夜,他竟然一路都沒有提醒她?
怪不得回來的街上,那些人都偷摸窺視她。
被她發現的下一瞬,又立馬回縮,一聲聲膽戰心驚的“小城主”喊得比哭還難看。
她就想自己有這麼可怕嗎,明明姜彌長得這麼可愛……
大廳中,所有人都朝臉上髒兮兮的少女圍攏,謝知夜俏着臉,獨自站在角落。
林婉衣淚眼朦胧上前:“阿彌,太好了,你沒事!”
桑明雅被她突來的姐妹情深驚到。
謝知夜圍觀她被林婉衣親切拉住,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溢出一聲輕笑。
周圍實在太熱鬧,這一聲笑連桑明雅都沒注意到,卻被林婉衣聽了去。
林婉衣疑神疑鬼回頭,迎上謝知夜玩味的目光。少年緩緩合上眼皮,再重新睜開,凝出一個笑,溫和又無害。
那笑說不出來的感覺,像知道你所有秘密的毒蛇暗中窺視,伺機而動。
不過林婉衣并沒有太過慌張,鎮定收回打量。
無論如何,這一劫她算是度過了。
蝴蝶妖已死,再不會有人知曉她的過去。
想到未來高枕無憂,再無威脅,林婉衣露出回來之後,唯一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阿彌,你們真厲害,連蝴蝶妖都能殺掉。”林婉衣聲音輕如呓語。
“蝴蝶妖?”桑明雅轉頭看她,“它沒死啊,讓它跑了。”
“你說什麼!”林婉衣緊握住她肩頭,下意識逼近。
如果目光有實質性,桑明雅覺得她已經被對方眼刀紮成刺猬,不由起疑。
明明一堆人裡,林婉衣才是沒有直面恐怖蝴蝶妖的幸運兒。
但她的反應,本能恐懼刻入骨髓。
她為什麼這樣害怕?
她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