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甯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她拿出之前周澤給她的那張識别卡,一路不知出示了多少次,終于到了病房。
是套房,蘊甯穿過外面的小客廳,敲了兩聲門。
“進。”是周澤的聲音。
她喘了兩口氣,病房裡沒有其他人,周澤坐在沙發上,裴叙靠着床,沒有休息,居然還在用光腦處理事務。
敲下最後一個字,裴叙關掉光腦,擡眼看去。
蘊甯穿了件大衣,圍巾跑得松亂,一頭微卷的發散着,可還是被冷風吹的鼻尖有些紅,就這麼站在門口。
見到蘊甯,裴叙表情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又恢複平淡,看向周澤。
周澤有些心虛的低頭看自己的鞋尖,刻意回避掉了上校冷淡卻頗具壓迫感的視線。
夫人之前交代過的,裴叙要是再受傷一定要知會她。
又不涉及機密,家屬也有知情權嘛。
蘊甯這次沒察覺到二人的眼神,跟裴叙視線又對上,蘊甯才想起來喘氣似的,她上前走了兩步,拿起床尾挂的病曆卡,上面一個字也沒寫,蘊甯放下,語氣不免焦急了些,問一旁的周澤:“到底怎麼樣,嚴不嚴重?”
“那個…”周澤清清嗓子,剛要起身回答,裴叙率先開口:“沒什麼事。”
他說着話,看得卻是周澤,周澤也跟着點頭,表情不似作僞:“沒什麼大事,就是告訴您一聲。”
蘊甯半信半疑,坐到床邊,但也不敢動裴叙,隻問:“真的?”
裴叙又看了眼周澤。
周澤随即領會,找了個借口,說要去給陸中将那邊做彙報,離開了病房。
周澤才一出去,裴叙就說道:“嗯,明天就能出院。”
“是你要出院的,還是醫生自己提的?”蘊甯沉默兩秒,狐疑問道。
“……”裴叙一頓,難得沒回答上蘊甯的話。
這下蘊甯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臉上帶着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焦急神情,又站起來:“到底傷到哪裡了,醫生讓你住多久你就住多久,這不是鬧着玩的。”
“肩膀。”裴叙面不改色的扯謊。
“槍傷?刀傷?”
“如果我受這類傷概率這麼大,你大概沒有機會見到26歲的我。”
蘊甯:“……”
自己這次住院并不是機密,瞥了眼蘊甯被噎到的表情,裴叙淡聲道:“是擔心輻射問題,來軍部醫院做檢查,沒有皮外傷。”
“輻射?那檢查結果呢?”
“一切正常。”裴叙示意她看床頭:“紙質版結果在那裡。”
爆炸發生在他周邊,檢查是要第一時間做的,但裴叙又在前線待了三天,如果不是陸中将的要求,他恐怕不會回來。
裴叙有時覺得自己身體就像精密的儀器,哪裡稍稍有了故障他都能敏銳察覺,這次他并沒有感覺到半分不适,前線戰事吃緊,他不願浪費時間。
隻不過陸中将的意思,當然是要看過檢查結果才放心。
這次小型爆炸并沒有損傷多少,隻是涉及輻射和人體免疫系統損害的問題,前線穩定些後,裴叙終于在陸中将的三令五申下回了軍部醫院做全面檢查。
結果自然沒事。
涉及戰事,蘊甯并不多問,隻是知道裴叙沒事後就放下心了。
她松口氣,疲憊後知後覺的湧了上來。
裴叙看着她,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低慢:“已經十一點,你沒休息嗎?”
“睡了一覺,不知道是做噩夢還是被冷醒的。”蘊甯被他問起,縮了縮脖子,語氣帶了些抱怨:“外面刮風也太冷了。”頓了頓,想起什麼:“這一路上我慌死了,還以為跟電視劇演的一樣,做噩夢醒了是對不好的事的心靈感應。”
她說到這裡,頗劫後餘生的看着裴叙道:“還好你沒事。”
裴叙垂下眼,沒說話。
這是他們二人的常态,蘊甯也不覺得有什麼,整理了下脖子上的圍巾:“你沒事,那我就走啦。”
她頭發散着,穿的是大衣,整理起圍巾便有些麻煩,蘊甯幹脆想摘下再重新戴,裴叙卻在這時候伸手——
他牽住蘊甯,像之前蘊甯很多次牽住他那樣。
修長的指尖拉住蘊甯的衣角,微微用力,讓蘊甯又坐回床邊。
他穿的是醫院的病号服,即使在裴叙身上也有些松垮,在蘊甯愕然的視線裡,裴叙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搭上她的圍巾,随着動作露出一截線條淩厲的小臂。
蘊甯不知道是裴叙湊近了還是她自己靠了過去,總之,二人現在距離近得可怕。
是她能數清裴叙那細密眼睫的程度。
然而幾秒後,蘊甯再次愣住了。
裴叙不是幫她戴好圍巾。
——他摘了圍巾。
蘊甯傻了。
微亂的發絲垂着,女生看着他,有些呆滞的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裴叙眉目淡然,收回手。
隻是摘了個圍巾而已,蘊甯感覺自己像被脫了衣服。
要不就是這病房太熱,不然她怎麼會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
裴叙卻恍若未覺,将她的圍巾頗整齊地疊好挂在了床邊,而後淡聲道:“太晚了,明天再回吧。”
“啊?”蘊甯聲音有些低,脫口而出的問了聲。
她回頭看牆上的鐘表,馬上要十二點。
外面又冷,一路邪風陣陣的,蘊甯想起來時路上被風刮得狂舞的蕭瑟樹枝,沒糾結多久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