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參加太子妃遴選，謝蓁蓁毫無壓力，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無他，鳳儀宮膳房所出的桂花糕，很是有名。

她隻吃過一回，那還是大姐出嫁三朝回門時帶回來的，聽說是皇後娘娘賞伯爵府老夫人的，老夫人很是喜歡大姐這個嫡長孫媳，索性專門放在回門禮中，她算是沾了大姐的光。

“今兒就在鳳儀宮，應該會有膳房做的糕點吧！”謝蓁蓁絞着帕子心心念念。

馬車駛入朱雀大街速度便慢了下來，街市喧嚣聲如影随形，車簾晃動下露出一個縫隙，謝蓁蓁連忙湊過去。

侍簡的手快她一步拉好車簾，“早食沒吃飽？”

不能趴窗上看熱鬧的街市，謝蓁蓁已經很是失望，聽這話又羞又惱紅了臉，一邊伸手遮微凸的肚子，一邊吸氣欲蓋彌彰，“就兩張餅一碗粥，菜也就吃了幾小口，哪能吃得飽。”

她娘以往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都是不吃早膳的，就在馬車上吃兩塊糕點墊補一下，以免進宮餓暈失禮，她今兒還算好，進宮時間不算早趕得上在家吃早膳。

可不能吃太多，肚子撐大衣裳不好看，不能吃味道沖的，今早的小菜裡多有蔥蒜，她也就吃了兩口解解饞。

見侍簡眼神還在她腹部流連，謝蓁蓁氣急敗壞：“我這是坐着，才顯得肚子凸出來了，站起身腰還是很細的，楊柳腰！”

侍簡默默移開視線，感慨般喟歎：“您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被選中！”别家閨秀這會兒緊張地坐立難安，也就她家二小姐惦記着吃鳳儀宮膳房的糕點了。

謝蓁蓁摸了摸肚子，噘嘴靠在車壁上“發愁”：“我也愁得慌啊！”

掰着手指算舊賬：“你看，皇後娘娘選太子妃的懿旨一出，京中各家從開春到現在就沒消停過，大家今兒赴宴明兒趕席，連看話本的閑時間都沒有，我都快愁死了好不好！”

她的話本子看的人本就不多，自從選太子妃一事定下來，銷量更是直線下降為零，都沒書鋪老闆願意跟她合作了，要不是依依······

“嗚嗚嗚～”謝蓁蓁咬着帕子想念好友，“今兒太子妃定下來，依依就能回來了吧！”

“阿——嚏～”迎着草原明顯帶了寒意的秋風，蔣依依張大嘴巴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引得周圍士兵扭頭看來。

“你就不能淑女點兒？”謝樹蘭嫌棄，甩着馬鞭扯缰繩，讓馬兒離這人遠些。

蔣依依眯眼，不客氣道：“你倒是文雅，有什麼用，跟着出去巡邏一趟就下不來床······”

餘光瞥見馬鞭揮來，夾着馬腹大喊一聲“駕”，小馬駒如箭矢一般飛出去，隻留下一串嚣張的大笑。

謝樹蘭咬牙，見同僚擠眉弄眼、偷笑撇嘴，怒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那是頭一次不習慣，有能耐咱們單挑。”

“不敢不敢，單挑将軍的妹夫，咱們沒那能耐。”

“咱們都是糙漢子，下手沒輕沒重，萬一傷着你，小姐找将軍一哭，咱們就得吃軍棍呐！”

“可不！”有人伸着脖子附和後提議：“要不下次營裡有好事，咱們拼酒？”

“噗，你個馬屁精，幹脆找這小子文比算了。”

“哈我看成，下次軍營的好事指不定就是喝将軍妹夫的喜酒啊·······”

同僚大聲調侃，謝樹蘭這個惱火呀，卻是沒辦法找人撒氣，隻得驅馬拉開距離。

他是來入伍，卻沒想着借家世、長輩餘威在軍中立足，因此隐姓埋名從小兵做起，結果“小白臉”的名聲還沒去掉，蔣依依找來直接把調到身邊當護衛。

這下可好，他這個全軍營皆知的小白臉被将軍妹妹看上了，頭上又多了頂“軟飯男”的帽子，可真是······

蔣依依快馬加鞭沖入營帳區直奔主帳，營地巡邏放哨的士兵早已見多不怪。

聽着馬嘶長鳴，繼而是重重的腳步聲，營帳中看輿圖的蔣将軍無奈扶額。

“回家吧，今兒一過太子妃遴選結束，你就算現在回京說親也無礙的。”

“我不。”蔣依依随手一扔，馬鞭砸在書案，震得信紙飛揚。

蔣将軍眉毛跳了三跳，退了一步，“那你别去招惹他了，人來是正經入伍行軍的。”再說以咱們兩家家世，你兩就算情投意合也沒結果，何況人還瞧不上你。

讀懂大哥眼神的内涵，蔣依依黑臉，氣惱埋怨：“你還是我親大哥呢，就知道給我念喪經，當心我給爹寫信告你狀。”

“實話還不讓人說了。”蔣将軍摸着滿是胡茬的下巴打量妹妹。

蔣依依狠狠瞪他一眼，端起茶壺對着嘴直接倒，解渴後手背一抹嘴巴才說道：“就他那出身，能正經從軍？那位能放心？”還不如跟她回京成親呢！

蔣将軍從善如流，“就他那出身，你和他成親，那位能放心？”

兵部尚書府和太子妃母族結親，哼，是覺得家裡隻招聖上忌憚太輕了，還得再添一位皇儲忌憚嗎？

見大哥一點情面不講，好聽的話都不說，蔣依依跺腳：“就知道潑我涼水，要你這個大哥有什麼用？”還不如靠她自己，如果能上戰場立軍功，到時候求聖上賜婚······

她眼珠亂轉，蔣将軍冷笑：“别想了，膽敢私自去前線，就等着被我的親衛綁回京城。”

蔣依依才起的小心思瞬間灰飛煙滅，迎着大哥能看穿人心的目光，敢怒不敢言，又不願一無所獲地離開，固執沉默地站着，右腳尖在地上畫圈圈。

蔣将軍也當沒這個人，重新看向輿圖，卻沒了琢磨邊防的心思，不由揣摩起遠在京城的聖心。

無獨有偶，秦皇後也在猜測聖上的心思。

雖是少年夫妻，可自丈夫榮登大寶，她就逐漸明白，别人的夫君是丈夫，她的夫君，君在先。

這些年來，能穩坐中宮，即便秦家越發野心勃勃，也幹了幾件觸動君王逆鱗的事兒，可她的地位一直穩固，也間接成就了兒子的前程。

今日休沐，帝王不用早朝，但也沒閑到大清早來鳳儀宮陪她用早膳閑聊。

秦皇後接過侍女端來的茶盞親手奉上，溫言道：“天氣不錯，陛下不妨到園子轉轉散散心。”

泰文帝搖頭，接過茶盞輕啜一口，道：“還有奏折未批完。”

将茶盞至于一旁桌幾上，意味深長地自嘲：“朕呐，就是案牍勞形的命。”

秦皇後嘴角輕抽，不走心地恭維了一句，“陛下是能者多勞！”

“再多勞就得先梓潼而去啦，朕可舍不得。”泰文帝淺笑着撫摸桌沿。

不知心思如何，隻看神色，這話很容易令人當真。

秦皇後觑他一眼，笑盈盈揶揄：“虧得臣妾不是傾城傾國之姿。”不然這話傳出去，她高低得落個紅顔禍水惑亂君心的罵名。

泰文帝依舊淺笑，看向對面容顔不見半點霜色的婦人，感慨道：“梓潼非傾國之姿已深得朕心，若要再貌美些，朕怕得是日日不早朝了。”

這話說的，娘家兄弟是有些楊國忠的做派和野心，可拿她與太真貴妃作比，秦皇後的笑意淡了些，“玄宗有雄武之才無聖武之心，終成失道者，不過爾爾。”

與秦皇後逐漸冷淡的神色不同，泰文帝聽此言笑意越發明朗，甚至伸手隔桌撫上秦皇後的柔荑，嗔怪道：“看看看看，氣性還是這般大。”他隐喻楊貴妃，她便明言玄宗“不過爾爾”内涵他，半點不理虧。

秦皇後沒看人，倒是盯着搭在她手背上的大掌瞧了好幾眼，終是沒忍住，擡左手掐捏了一下“龍爪”上皺巴巴的肉皮，橫了對面人一眼，“你總是有話不好好說，我看是得了小孩子才會有的皮癢癢症。”

婦人口氣埋怨神色嬌嗔，端莊的眉眼神采飛揚，逗得泰文帝朗聲大笑。

秦皇後覺得臉頰發燙，抽手又瞪了人一眼。

殿内的朗笑足足持續了十幾息，外頭當值的宮女内侍望着明晃晃的陽光，齊齊覺着心頭一輕，甚至有心感慨：今兒天氣真好！

泰文帝笑夠了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正色道：“你把老四教導的很好，日後搭把手調理好太子妃，也能享享清淨。”

起身準備續茶的秦皇後腳步一頓，回看一眼淡淡道：“那是他的妻子，又不和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