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無可無不可道:“好啊。”
“臣聽說蜀地有個富家公子叫王生,自小有了婚約,他與妻子青梅竹馬,感情很是深厚。有一日王生上街,見街上有一女子插标賣首,跪在地上,說是要賣身葬父。”
“王生見她可憐,便給了她五兩銀子,讓她将亡父的屍身收殓了。”
“豈料這女子見王生豪富,便賴上了王生,一會兒說要給王生當牛做馬,一會兒又說要給王生為奴為婢。”
“這女子生的貌美,王生被她吸引,覺得她果真很好,便一頂小轎,擡這女子進府當妾室。”
“新妾室伏低做小,溫柔小意,行事很是輕浮,王生漸漸被她迷惑,冷落了正室。”
“新妾室愈發猖狂,掌管了家裡的财産鋪面,又偷偷拿去給兄弟賭博,不出三年,王家就敗落了下來。”
“那妾室又覺得王生不再豪富,卷了王生家中的餘錢跑了,不知所蹤。王生後悔莫及,因為要維持生計,隻能靠妻子當垆賣酒。”
“妻子忠貞不渝,王生靠着妻子的勤勞,日子終于過得下去。後來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重振家業,王生親自向妻子斟茶賠罪。”
“妻子見他痛改前非,原諒了他,一家人和和美美,再沒有半分龃龉。”
徐賀遠講完故事,小心問道:“殿下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
張婉娘搖了搖頭:“有些老套,而且和本宮聽過的故事有點不一樣。”
她聽過的故事,明明是小妾見王生再榨不出什麼油水,隻好掏心掏肺,将王生的内髒吃空,僅剩下了一張人皮,披着人皮模仿王生,用王生的身份生活,享盡人間富貴。
周圍所有的人都未曾察覺出異樣,隻有原配妻子發現。原配妻子秘而不宣,和假王生一起生活,日子過得竟比之前和順。
徐賀遠道:“故事再變,故事中諷喻的精神卻不會變。”
永安公主便道:“驸馬說得有理。”
徐賀遠見永安公主同意了自己的話,也不知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卻不好追問,見好就收,将話題轉移到了詩詞歌賦上。
永安公主興緻缺缺。
徐賀遠發現公主的文化水平隻能說一般,屬實算不上高明,與公主聊詩賦文學還得盡力照顧公主的認知,聊得很是别扭,不怎麼盡興。
他隻好又做些詞賦,矜持隐晦地誇贊永安公主的美貌與高貴。
公主這次明顯很高興,聽完了一首詩,又問:“驸馬還作了詩嗎?”
徐賀遠點點頭,又為公主作了一首。
沒想到永安公主聽起誇贊就不想停下來,又向徐賀遠要詩。
徐賀遠隻好再作一首。
同樣的流程重複了六次,徐賀遠真的作不出來了,他猛得咳嗽了好幾聲,打斷了公主與他繼續談詩論文的雅興。
徐賀遠無奈道:“殿下恕罪,臣的風寒之症仍未好全,擾了殿下的雅興,真是不該。”
永安公主不悅道:“你知道就好。”
徐賀遠:“……”
永安公主又道:“本宮也該走了。”
徐賀遠有些失望,挽留道:“殿下不留下來歇息嗎?”
永安公主聞言,又拍了拍他的臉。
她語氣驚訝,仿佛為徐賀遠的勇氣所震驚,慢悠悠地說:“你要是将風寒過了病氣給本宮,有幾個腦袋夠砍呀?”
徐賀遠聞言一僵,連忙跪在地上,道:“殿下恕罪,是臣思慮不周。”
永安公主竟也沒怎麼生氣,轉身道:“行了,驸馬歇着吧,好好養病。”
徐賀遠低頭:“臣恭送殿下。”
永安公主皮笑肉不笑,又跑偏院玩樂去了,付小将軍年輕力壯,公主很是喜歡。
徐賀遠窩在卧房裡生悶氣,小荷過來,安慰他道:“殿下能過來在主院坐一會兒,真是再好不過了。”
徐賀遠冷冷地說:“坐一會兒又有什麼用,她還是不願意留在這裡。”
也不知道那個姓付的給公主灌了什麼迷魂湯。
小荷悄悄附耳道:“驸馬,我剛出去打聽了一圈兒,将軍府給咱府裡送過禮。”
徐賀遠疑惑地看向小荷。
小荷繼續道:“聽說,又是白鶴,又是鹦鹉,又是狸奴……”
徐賀遠:?
“光是金子,送了這個數。”小荷悄悄地比了一個手勢。
徐賀遠:!
付添那個賤人!付家那一家子賤人!
哪裡有兒子跑過去給人當娈寵,老子娘提供巨額資金支持的!整個大江朝,還能找到如此荒謬滑稽的事情嗎?
自己給永安公主講故事,講那個妾室把富家公子的家産敗了個一幹二淨,永安公主聽懂了沒笑話他,真是永安公主對他好。
怪不得永安公主說這和她聽到的故事不一樣呢。
這妾室自帶百萬家資倒貼給富家公子是吧?啊?
徐賀遠覺得自己像個大笑話。
又過了一會兒,他勉強順了氣,安慰自己道:“殿下或許并不是很愛付小将軍呢。”
小荷點點頭,道:“殿下或許隻是愛财呢。”
兩個人又沉默了。
因為要比家資雄厚,徐賀遠出身小漁村,進京的時候,就一個舊書箱籠,裡面一身洗得發白的換洗衣物,還有妻子腌制的鹹魚幹。
徐賀遠早就扔了魚扔了衣服,連箱籠一起扔了。
他總覺得,那幾條魚熏得舊衣服一股子魚腥。隻有他自己能聞到的魚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