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是可憐。”姜蘅面露同情,“看你這樣,應該餓得不輕吧,來了幾天了?”
“三四天得有了……”男人苦澀道,“小姑娘,我看你似乎是這山上的住民,可否給我一些吃的?我到現在一口東西沒吃,真的快撐不住了。”
姜蘅不動聲色地說:“可以是可以,但我家離這裡很遠,你現在這個樣子,能走得動嗎?”
男人聞言,為難地問:“那……你說怎麼辦?”
“一,你留在這裡,我回去拿食物給你。”姜蘅伸出兩根手指,“二,你跟我一起回去,不過至少要走一個時辰的路。你選吧。”
“我選二!”男人立馬答道。
“你确定?”姜蘅擔憂地看着他,“但你這個狀态……真的不怕倒在半路嗎?”
“怕也得走啊……”男人苦澀道,“看這個天色,說不定馬上就下雨了,我要是待在這裡等你,到時候你不回來了怎麼辦?”
“不會的。”姜蘅真誠地說,“我是個守信用的人。”
“那真的太感謝你了……”男人似乎站累了,撐着腿歇了幾秒,然後又一臉慘白地直起身體,“小姑娘,咱們走吧。”
姜蘅虛扶了他一下,然後便帶着他往前走。
一路上,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姜蘅聊天。
“小姑娘,你是一個人住在這山上嗎?”
“不是,還有一個人和我住在一起。”
“哦……那人也是你這般年紀?”
“比我大些。”
“那你們都不大啊……對了,你們下過山嗎?”
“沒有,這是鎮妖神山,上來就下不去了。”
“怪不得……那你是因何原因上來的呢?”
“到了。”姜蘅突然止步,在之前栽過跟頭的懸崖邊停下。
繁茂的灌木叢遮擋了懸崖的邊際,她站在灌木叢前,默默估算着大概要幾步才能跌下懸崖。
“這麼快?”男人驚詫道,“房屋呢?怎麼不見房屋?”
“房屋在下面。”姜蘅淡定地說,“你先回答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聞言,眉頭極快地皺了一下,旋即又恢複樸實憨厚的神情。
“我就是個采草藥的啊,小姑娘,你突然這是怎麼了?”
“你說那把鐮刀是你吃飯的家夥,但你的慣用手上卻沒有任何被刀柄磋磨的繭子。”姜蘅平靜地說,“你還說自己進山已有三四天,可臉上一點胡茬都沒有,腳步也穩得很,一點沒有餓得半死的樣子。”
姜蘅可是實打實的餓了五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餓到極緻是什麼感覺。
更不要說此人一路上都在打探她的底細,他可能覺得自己演得很好,但和姜家村那群翻臉不認人的家夥比起來,還是嫩了點。
聽她說完,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站直佝偻的身軀。
“還以為你是個普通村姑,倒是小看你了。”
村姑……
姜蘅神色不變。
“你故意隐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到底有什麼目的?”
男人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之前刻意僞裝的虛弱蕩然無存。
“小丫頭,别以為自己很聰明。這座山上的危險遠比你看到的要多得多,不想死的話,最好聽話一點……”
說着,他伸出幹瘦的手,向姜蘅抓去。
姜蘅眼疾手快,立即從背後拔出鐮刀,刀光一閃,正正劈中男人的手指。
男人一僵,随即發出凄厲的慘叫:“臭丫頭,我要殺了你!”
半截血淋淋的手指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他面色扭曲,從袖中抽出一張黃色符紙。
符紙?
難道他是個修士?
姜蘅目光微凝,本能地感到不妙。
男人将符紙夾在指間,面目猙獰地瞪着她,正要抛出符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妙地遲疑了一瞬。
姜蘅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瞬間,動作極快地舉起小樹枝,對着他的肚子狠狠捅了一下——
男人沒料想她還有這一手,連忙急急後退,然而腳下卻踩了個空,一臉難以置信地摔了下去。
姜蘅探身往下看了一眼。
層層疊疊的樹葉遮擋了男人的身形,從剛才的動靜來看,應該摔得不輕。
但這家夥畢竟不是普通人,這種小山崖恐怕根本困不住他。
姜蘅不敢掉以輕心,丢掉那把來路不明的破鐮刀,轉身就跑。
*
鐘延之從厚厚的雜草堆裡爬起來。
“娘的,居然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算計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樹葉,嘴裡罵罵咧咧。
若非忌憚那隻不知深淺的上古妖獸,剛才他一招就能要了那臭丫頭的命。
就知道這差事不好幹,不然怎麼會落到他頭上呢?
拍完身上的樹葉和泥土,鐘延之又掏出一張黃符,糾結幾秒,終究還是沒有使用。
他是鐘家旁支,四大家族之一的那個鐘家。鐘家旁支太多,像他這種資質平平的,平時連家主的面都見不着。
昨日,主家突然下達一則秘密任務,召一人進積雲山打探消息。
積雲山上有隻活了上千年的上古妖獸,據傳其妖力深晦,兇殘無比,這是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事。
主家的人惜命,都不願去,他們這些旁支倒是争破了頭。
雖說任務有風險,但俗話說高風險高回報,一旦辦好這件事,就能得到家主的另眼相看,誰不想抓住這個機會呢?
更何況這個任務也沒有衆人想象的那麼危險。
據常年監視積雲山的線人透露,上古妖獸沒有吃人的癖好,也從不關注外界。他們這次的任務主要就是跟妖獸最近收留的那個村姑搭上線,最好能勸服她,讓她以後定期給他們傳遞有關妖獸的訊息,這樣就算完事兒了。
鐘延之覺得這任務實在簡單,于是力壓衆人,終于搶到了名額。
主家提醒他,進山後不得使用道法,更不得使用鐘家秘術,以防被妖獸發現,惹火上身。
鐘延之也不是魯莽之輩,于是悉心喬裝一番,帶了幾張保命的符箓,便獨自上山了。
他在那村姑出沒過的地方等了足足一天。
眼見着終于等到正主了,本以為能順順當當地将任務進行下去,沒想到那村姑竟識破了他的僞裝,還反将他一軍,将他推下山崖……
鐘延之越想越氣,忍不住又狠啐了一口。
“娘的,等我追上你,定要你悔不當初……”
他環顧四周,準備找個坡爬上去。
就在這時,懸崖上方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疾不徐,閑庭信步。
顯然不是剛才那個小丫頭片子。
倒更像是,一條緩慢遊動的蛇……
鐘延之驚疑擡頭,山崖之上,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正平靜地俯視他。
他生得極好,通身的氣質溫潤而清雅,看他的眼神像水一樣平和,卻讓人遍體生寒。
“你、你是誰?”鐘延之不自覺捏緊手中符箓。
“你是鐘家人?”溫岐平淡開口。
鐘延之震驚:“你怎麼知道?!”
溫岐輕輕歎息:“還是一個秉性。”
鐘延之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能察覺這不是什麼好話。他本能覺得自己不是此人對手,于是決定先下手為強,當即抛出三道符箓——
這三張符箓分别是定身、卸力、天雷,三符疊加,即便是修為再高的修士,也很難扛住。
然而符箓還未出手,一道寒光霎時閃過,符箓化作碎屑翩翩落下。
鐘延之大駭:“你——”
又一道寒光閃過,輕輕旋過他的脖子。
這次鐘延之看清了,這是一片樹葉。
他的頭顱随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