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第二日的清晨,扶灼傳喚了在殿外守了大半個時辰的攝政王。
後者手握信件,灰色的大氅上還夾雜着被風吹碎的霜雪。
“陛下,”華師說,“西域有來信。”
腦中響起系統的提示音,扶灼瞥了眼面闆上被拉回的進度,将視線轉至了華師手中已被拆開的信封上。
他支起下颌,問了句:“說的什麼?”
華師默了默,語氣顯得有些幹巴:“西域王說,感謝陛下的賞識與厚愛,他願派遣使者前來我朝問候,以顯鄰邦之好。”
“親仁善鄰,國之寶也,”扶灼接過被從南遞至眼前的信封,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上頭過分潦草的字迹,“你仔細安排。”
“臣明白。”華師擡頭,“陛下回京前,臣已開始着手準備,可惜尋遍京中,也難以覓得幾件稱心如意的回禮。不過眼下,倒是有一件不錯的東西。”
扶灼垂下眼睫,白皙的指腹輕輕撥弄着盤中圓潤透亮的珍珠,陽光透過窗邊明紙灑落在側,竟将他的手襯得比玉盤内的明珠還要瑩潤三分。
“啰嗦什麼?”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既能入眼,去取便是。”
“為難的是,”華師往前幾步,神色晦暗不明,“若要以此為賀禮,還需陛下點頭。”
扶灼微微蹙眉,将指間夾着的珍珠重新擲回盤中。
清脆的珠玉聲在耳邊響起時,他又聽得門口的小太監禀報道:“陛下,了劫大師求見。”
了劫?
被抛之腦後的名字驟然出現,扶灼不免有一瞬愣神。
見他沒表态,上前禀告的太監也不敢随意動彈,倒是一旁的攝政王将嘴角勾起,主動将話頭接了過去:
“陛下忘了?此人是被您帶回宮中講經的民間僧人。不過陛下國事繁忙,這和尚也甚少講經,您一時想不起他,也在情理之中。”
扶灼擡眸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信件往桌上随意一扔,道了句:“傳。”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太監登時如獲大赦,哈着腰将和尚帶了進來。
數月未見,了劫的眉眼間比從前更多了幾分陰郁之感,臉色中也透着一股令人難以忽略的青黑。
隻是他身形高大,肌肉也碩壯,因此不但沒顯現出半分病态,反倒讓他看起來像個誤入了鬼道的歧途僧。
正得發邪,又邪得怵人。
扶灼微微蹙眉,漂亮的眉眼間染上些許懷疑之色。
......纏繞了劫半生的情劫,當真有如此威力?
不過沒等他繼續打量,座下的了劫已經雙手合十,借着躬身的動作将那張陰沉的臉埋了下去:“陛下。”
扶灼沒說話,将視線在了劫側方的小沙彌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後者似乎對規矩禮儀仍不大熟悉,着急忙慌地将托盤中數本疊放整齊的書卷一并舉起,像是要準備獻給他。
他掀起眼皮,看向了劫,“帶這些來做什麼?”
等到小沙彌手中漆盤被從南接去,側過身的了劫才低聲道:“小僧感念陛下聖恩,所以在佛堂抄寫數卷經書為陛下祈福,望陛下身體康泰,永享安樂。”
送至桌案上的經文并不在少數,盡數謄抄也要花費不少功夫,若換個信奉神佛的君主,十有八/九會深受感動,而後大肆封賞。
扶灼想,可惜他不是。
他屈手點了點桌案,擡眸看向一側的從南。
不料還沒等後者動作,面帶笑意的攝政王便先走了上來,頗為自然地為他翻開了一頁,似笑非笑道:“陛下以為如何?”
隻一眼,扶灼的眉心便輕輕蹙了起來。
——卷面經文泛着詭異的暗紅,分明是用鮮血所書。
而了劫所呈上來的經書不在少數,若都是用他一人之血稀釋為墨......也難怪人會變成現在這副面色青灰的模樣。
扶灼淡聲道:“你抄了多久?”
了劫的脊背挺立如松,除了臉上發青之外,沒有半分失血過多的樣子,“為保陛下出行無虞,在見到陛下平安歸來時,小僧不敢随意停筆。”
“割肉喂鷹,以血注經,出家人的禮佛之心果真虔信。”扶灼手腕微轉,将眼前經卷合上,“即便朕與你之間還隔着一道亦假亦真的劫難,也難免為之動容。”
了劫皺眉擡頭:“陛下!小僧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