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夜色,扶灼回到了那間被準備好的廂房。
房内裝點雅緻漂亮,顯然是花了一番心思,可他實在疲累,也沒多分神去欣賞什麼,沐浴完便将自己卷到了被窩裡,半垂的長睫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眼下的那顆紅痣,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
他的狀态落在系統眼中,便是一副急需休息的病态模樣,因此系統也沒多和他讨論什麼,默不作聲地幫扶灼把腰腹側的湯婆子調高了溫度,又遠遠地把屋内的燭火吹熄了兩盞,等着他陷入睡眠。
但扶灼卻沒就此睡去。
閉眼過後,他長而翹的睫毛雖安靜垂在眼下,卻仍然會輕輕顫動着。
系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它憋了幾分鐘,仍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宿主,我能幫您做什麼嗎?】
“嗯。”扶灼的聲音也同那雙漂亮的眉眼一樣,溢出些許疲倦之色,“你看看居滄草。”
系統應了一聲,立刻将擺在倉庫一角的居滄草掃描了一遍。
它開口,電子音中帶了些不可置信的語氣:【損耗度......隻有百分之十五?】
胃中又有一瞬抽痛,扶灼擰眉撐起身子,喝下了床頭旁放涼的茶,暫時壓下了這股惱人的疼痛。
“你好好研究幾日,若能解除它的弊端,今後便能代替了還魂草。”
系統又道:【那還魂草......】
“還魂草雖穩定,但進度過慢,往返于夢境與現實之間,更不易成事。”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居滄草若能全然替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沒等到系統的答複,扶灼皺了皺眉,“你在想什麼?”
系統的電子音低了下來:【宿主真的想好了?居滄草帶來的反效果比還魂草強上數倍,況且它在夢境中持續的時間更久,如果宿主頻繁使用,遇到危機狀況無法輕易不說,恐怕對身體也......】
“你們智能AI的關懷是不是過多了些?”扶灼放下茶杯,眼角眉梢間帶了些淡淡的疑惑,“能更快達成目的才最緊要。至于采用何種手段方式,都不是需要放在首位的事。”
系統憋悶着聲,又不說話了。
這麼一折騰,扶灼的神志清明不少,他索性靠着床坐起,伸手撈起被推至一邊的湯婆子,輕輕貼着自己的上腹。
“還有想說的?”
系統低低地說:【宿主,從南是怎麼回答您的?】
——那晚很奇怪。它的能量并未完全消失,即便無法及時幫到扶灼,也不會在能視物的情況下突然聽不清聲音。
除非是扶灼出手,手動屏蔽了它所能接收到的任何外界聲音。
身為一個優秀的智能AI,在确認宿主的行為會影響到最終任務前,它都無權對宿主行為持懷疑态度。
但它卻忍不住挂懷。
系統忽然想,也許除了向宿主報告自己先前莫名消失的原因外,它還應該為眼下這一次又一次不受程序控制的情緒找到源頭。
......在被它的宿主察覺,甚至抛棄之前。
這樣一分析,系統的情緒似乎逐步穩定了不少,再開口時,也已冷靜地做好了不被扶灼回答的打算:【抱歉宿主,我問了您工作之外的事。現在時間是子時三刻,我會進入半休眠模式,并全方位地保障您的......】
“他說......”扶灼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爐套上的流蘇。
“不知道。”
這一回,從南沒有再用肢體動作進行答複。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吐詞雖然依舊别扭,卻莫名帶着幾分珍而重之的意味。
“你不知道?”扶灼蹙眉看向他,“盟主這話,我不明白。”
但從南面上神态卻不似作僞。
隻是頂着一雙黑沉沉的、盛滿了疑惑的雙眸和略紅的耳尖,坦然地與扶灼對望。
“我不知道。”他說,“除了夢中,我一定還在哪見過你。我要記住,所以我想畫。”
說着,從南忽然又将頭死死捂住,一字一句道:“我想不起來更多。”他擡起頭,望向扶灼的目光近乎虔誠,“你能......幫我回憶?”
扶灼一時沒有說話。
靜了數息後,他轉過身去,自然而然地從書櫃中取出新的燈燭點燃,在幾乎沉入黑暗的室内驟撕出一片光明。
他垂下眼,那雙長睫下的淺瞳在燈火昏暗時格外透亮,但當周遭被燭火照亮後,竟無端顯現出了幾分難得的深沉。
扶灼俯下身,帶起一陣不被燭火沾染的淡淡香氣,“這倒不難。”
他忽略了從南過分癡呆的目光,兩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撚,佯裝出指腹間夾着一根毫針的模樣。
“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微涼的手指往前探去,最終落在從南的額間,輕輕一點,“若我助盟主得償所願,你能為此付出什麼,又願意給我什麼?”
從南的嘴唇張合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