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若洪鐘,全然不見半分老态。
扶灼雙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擡步往幾步之外的那間破爛書鋪走了過去。
鋪裡站着兩人,一人身着粗布麻衣,正摸着腰側一串銅錢讨價還價;另一人站在昏暗處,他不大看得清楚。
“别人都這麼說!你這店生意不景氣,打包賣我幾本又能如何?”
“去去去!”站在牆角的人像是不耐煩了,揮着手就要趕人,“小本生意概不講價!你愛買就買,不愛買就拉倒!”
眼見還價不成,那幹瘦男子漲紅了臉,把手中銅錢往台子上一放,抱着書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而這人一走,扶灼先前被擋住大半的視線便有了落點。
......站在牆角翻書趕客的人,正是赫連浩壤。
扶灼微微擰眉。
他尚未來得及思索更多,牆角的人便率先注意到了他,雖仍靠着牆沒動彈,嘴卻已經開始打起了招呼:“要買什麼自己翻啊,小本生意概不講價。”
于是扶灼略一偏頭,朝着身側的鐵牛擡了擡下巴。
鐵牛心領神會,走上前去問:“幾日前曾有一毛頭小子在鋪子内訂了幾本書,說好了幾日後由我家先生來取。不知放在何處?”
“啊?”赫連浩壤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又看了眼站在鋪子門口的扶灼,“好像是交代了這麼一回事......姓什麼?”
鐵牛臉色微沉,直接往旁一站,将扶灼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後,“我家先生姓扶。”
“扶......扶。嗯,是這個。”視線被擋,赫連浩壤有些不滿,伸手朝着一旁雜亂的書堆随手一指,“就在那裡頭,書裡夾了樣東西的就是了。”
鐵牛冷着臉看了眼雜亂的書堆,而後又回到扶灼身側,對着他輕聲說道:“先生,您在這等着,我去翻。”
鋪子内淩亂不堪,連一處下腳地都沒有,扶灼自然不願踏足,輕輕倚靠在門框邊,朝着鐵牛略一颔首:“去吧。”
但鐵牛找了半晌,躬着的腰都沒直起。
扶灼揉了揉眉心,身上也隐隐約約有些發僵發疼。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鐵牛直起厚實的背,又擔憂地走上前來,熟練地托住他纖細的手臂,緩慢地按起了摩。
“先生不舒服?不如我先送您回去歇息,然後再回來找書。”
扶灼擡眸看了他一眼,修長的五指一彎,彈開了小臂上那幾根粗粝的手指,“來回瞎折騰什麼?”
說罷,他走上前去,對着那始終低頭讀書的赫連浩壤淡聲道:“我這兄弟一直找不着書,不知老闆可否幫忙?”
赫連浩壤擡起頭,原本看書看得入神的雙眼在觸到扶灼的那一瞬稍稍睜大。
他撓撓頭,态度同面對鐵牛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可這是前......呃,前陣子的事兒了,我也不大認得啊。要不這樣,”他将手中的書遞到扶灼眼前,“我就差這一句看不明白了。你教教我什麼意思,我就來幫你一起找呗?”
但還沒等扶灼垂眸去看,身側的鐵牛便冷臉擋在了他身前,拳頭握得死緊,粗黑眉毛下的雙眼也顯出一種透着蠻勁的兇。
被鐵牛這麼一鬧,赫連浩壤臉上的神情同樣變得難看起來,他将書頁一折,眸中多了幾分明顯的怒意:“找茬?”
眼見二人就要陷入争執,扶灼心中輕歎一聲,伸手拉了拉鐵牛的衣角。
穩住一人後,他又擡眸看了眼赫連浩壤額角的青筋,淡而緩的聲音中透着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本想再多買些書回去解悶......但我看閣下,不像是這鋪子的老闆。”
說罷,他的視線在淩亂的店内轉了一圈,無聲地看向了神色慌張的赫連浩壤。
“哎,這店裡是亂了些,但我可不是賊啊。”赫連浩壤有些着急,雙手比劃着為自己辯解,“我這店是......是光明正大得來的,是我向那老人家買來的!你放心買就是!”
“是麼,”扶灼伸出白皙的掌心,朝着他偏了偏頭,“可有地契?”
赫連浩壤的視線在那塊瑩潤的手掌上停留了一瞬。
等他挪開目光後,雙眼又被迷茫占滿:“地契?什麼玩意?”
“收購店鋪卻拿不出地契。”扶灼收回手,眉眼間透出些若有所思的意味,“若被官府查出,可不大好。”
赫連浩壤那兩道粗黑的眉緊緊皺在一起,語氣也變得不大客氣:“你威脅我?”
“談不上威脅,”扶灼的視線在眼前這張熟悉的臉上緩慢掃過,“不過是看閣下人生地不熟,提醒一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