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入世,隻為相逢。
夏天的天雷總是一個比一個響,電閃更是厲害,一道一道仿佛要閃瞎你的眼睛。
半夜尿急的雲方眼看着自己一個蹲茅坑的功夫,眼前的院子裡就燒被成了火海,那火光,比七月裡的晚霞還要燦爛。
雲方待到觀裡的火徹底燒完,在灰燼中試圖扒了扒師傅的骨灰,無果。
隻好約莫着走到師傅睡覺的草席子位置,象征性的捧了一把灰,埋在了道觀外的大樹底下。
磕了幾個響頭,雲方從道觀外面搭建的茅廁上扯下自己的小褂,胡亂穿好,朝山下走去。
沒有了落腳處,他自然得走路。
況且他已經有了方向——蕩蕩山。
雲方從茅廁旁邊的小坑裡挖出了自己偷偷藏下的銅闆,回頭再看了一眼廢墟一樣的小道館,鞠躬,走人。
都說今年的風特别調,雨特别順,七月裡的小風吹的一點不讓人感到悶,是個好年。
雲方扯了一片大葉子倒扣在腦袋上,坐在小河邊悶悶的呸了一口——放他媽的屁!
他這一輩子所有的倒黴事,幾乎都趕到了今年。
罷了,提起來也隻是幹嚎兩聲,費些力氣,沒什麼益處。萬一嚎累了,還要多吃一點飯才能不讓自己倒下,不劃算。
小道觀建在深山老林裡,等雲方出了老林,新一天的太陽已經下山了。
好在雲方雖然活到了二十歲,但是沒吃過幾頓飽的,長得又瘦又小,看上去和十四五的小娃一般。
乞丐窩見他實在可憐,也沒難為他,不僅允許他晚上在窩裡睡一宿,還分給他了一個白白的饅頭,小碟子鹹菜。
雲方道了謝,幾口就把拳頭大小的饅頭吞了下去,看的周圍的乞丐都一愣一愣的。
這吃法,太野蠻了。
乞丐窩裡有能人,上知天,下知地,不光會說,還會畫。
雲方清晨離開時,手裡還多了一張去往蕩蕩山的地圖。
給他地圖的乞丐語重心長的拍着雲方的小肩膀道:“孩子,蕩蕩山能成仙的傳說終歸是傳說,不要太當真。想通了就回來,我們乞丐這一行,還是很有前途的。”
雲方點點頭,大踏步的朝着西邊行進。
“喂,就你那東南西北都不分的本事,還好意思給那小娃畫地圖?别給人畫到地獄去了吧?”乞丐窩中一人看着雲方的背影歎息。
“誰說的?我最近方向感好的很,一定沒有錯。”
“那你說,那小娃走的方向,是哪兒?”
給雲方地圖的乞丐很不屑的回道:“那是北,怎麼樣,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按照地圖上的指示,雲方走了大約兩天,也沒有看到傳說中的蔥茏河。
看不到蔥茏河,就沒法過河,不過河,就沒法翻山,蕩蕩山,就遙遙無期了。
雲方從懷裡掏出路上買來的大餅,咬了一口含在嘴裡,久久不肯咽下。
直到嘴巴裡全都是餅香,餅子已經快要化成了糊糊,才戀戀不舍的咽下去。
雲方的眼前是條岔道,地圖上沒有任何的标示。
向左走,還是向右走,這是個難題。
忽的脖頸一疼,眼前一黑,雲方暈了過去。
雲方是被餓醒的。
等他睜開眼時,發覺自己正在一輛移動的馬車上。
車子裡不隻他一個人,還有兩個同他一般高矮的少年。
坐在他左邊的那個少年看上去臉色慘白,喘息間好像馬上馬的要登天一樣。
雲方皺了皺眉,搞不清楚這是個什麼狀況。
快要登天的少年斜眼看了一下将将醒來的雲方,苦笑道:“你醒啦?不用看了,我們是被人賣了。賣你的那個人我還見着了,長得一表人才的,就是心腸歹毒了些。咳咳。”
“賣我?我隻記得被人打暈了。”雲方喃喃的回道。
“打暈了再把你賣了,你以為我們都是乖乖被賣掉的嗎?大家都一樣,喏,那邊那個是第二個,我也看着了,比我腰細不到哪裡的粗棒子,一棒子下去,現在還沒醒過來呢。你看上去比他健壯點,所以醒的快。”
“你…”
“我是第一個。我叫張倫,十七。你呢?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死前多認識個朋友也不錯。”病恹恹的臉上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雲方坐着扭了兩下,試圖把睡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個人的腦袋給晃醒。
邊晃邊介紹道:“我叫雲方,二十了。你怎麼知道我們是被人賣了?”
叫張倫的少年又略微咳了兩聲,費力的擡起手上的鐵鐐,換了個姿勢坐好,道:“我已經被關了三天,他們交談的話聽了也不是一句兩句,想要知道并不難。”
“你似乎病的挺嚴重的。”雲方開始低頭打量手上的束縛。
鐵鐐鐵鎖,要想掙脫,除非有超乎常人的蠻力,或者,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