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秋看向攤位前,一雙眼睛裡滿是迷惑和不解。
寫着店鋪招牌名的米白色布料前,站着一位穿着褂子的老大爺和兩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奶奶。
三人的頭發基本都已花白,但身子看着也還算健壯,老大爺握着松木拐杖的右手剛健有力,這木杖瞧着也不像是為了讓他省力走動的。
隻是,他們找我做什麼?
宋晚秋被鬧了個一頭霧水,這幾位老人她壓根不認識,隻是看面相又有一些眼熟,但不管怎麼回想,又始終想不起來。
“上周聞到的就是這個味吧?”
穿着紅色針織毛衣的許老太用胳膊肘輕輕推了下旁邊帶着蝴蝶紗巾做圍脖的胡老太,耳朵雖然直立立豎着,可眼神卻止不住地往旁邊的鄭大爺看去。
微風吹過,将紗巾從後背蹭到左肩,胡老太伸出手,重新紮了個嚴實,順便把紗巾上的類似花邊給捋順,回應道。
“指定沒錯,這味我上次回家都想了好久了,就是這個香味,忘不了!”
外套漳緞祥雲紋大褂的鄭大爺左手向前接過紙筒,右手則拄着拐杖向前探步,扭頭對着許老太說道。
“放心吧,就是他家。”
鄭大爺熟練地從不鏽鋼盤裡挑着菜,特地把金針菇挑了出去。這東西好吃是好吃,不過他昨天吃着的時候老是容易塞牙。
“我兒子都跟我說了嘛,小區車庫正門,小吃街街尾宋記鹵味,除了這家還有哪家?”
鄭大爺眯着眼睛,舉起夾子盯着盤裡的菜,他一向仔細,生怕比别人多吃了一點虧。這會檢查着自己挑的土豆片,就怕吃了虧比别人買到的要小一号。
不過這會兒鄭大爺卻沒得挑剔,宋晚秋的穿串講究公平,大大小小都均勻分布在各個竹簽上,品質個個飽滿,讓人想挑也沒得個挑法。
這一幫人選完菜,雙眼緊緊盯着鹵鍋裡不斷冒出的泡泡。像是在做什麼重大情報偵查工作,許老太鼻子不斷輕嗅辨認,臉上的猶豫遲疑也變得更加堅定。
“是沒錯。”
許老太點了點頭。
宋晚秋接過他們手上的現金,把零碎的硬币單獨放在桌下的小抽屜裡,臉上的疑惑卻絲毫沒有減少。
許老太看着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雖然帶着口罩但眉宇之間的困惑都已經藏不住了,這才反應過來開口道。
“咱們這幾個應該都是你同棟樓或者隔壁樓的鄰居,自打你上周在家做鹵味的時候那味道可就飄下來了,把我們一個個都香得不得了。”
許老太興奮地說道,身上鮮豔的針織毛衣卻也比不上她臉上的光彩照人。
“好幾個被香得到晚上回家了都還想着那個味呢!”許老太回想起那幾天的折磨,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個個的回了家,也被那香氣饞得不得了,大晚上都睡不好覺。可要是在外面多聞聞,不停轟鳴的肚子也是要宣告抗議的。
胡老太眼見着自己那份就快出鍋,連忙大聲叮囑道:“小姑娘,我那位辣椒多放點呢,我吃得了!”
眼見宋晚秋再多打了兩勺辣子,胡老太才止住眼神,回應道。
“那可不,還是老鄭有福氣,要不是他兒子昨天買了鹵菜,咱們啥時候才能找到這家店呢?”
三份菜品打包完畢,宋晚秋這才恍然大悟。
敢情,還是自己之前在家熬湯弄出的受害者?
同是鄰裡情,宋晚秋眉眼微彎,笑着沖他們說道:“請慢用,也謝謝各位鄰居來給我捧場,味道需要調整的話後面都可以跟我說。”
鄭大爺三人迫不及待地拿過打包袋走回小區,兩位老太太都回了家,隻有鄭大爺換了方向分道揚镳,朝着小廣場中間的休閑座椅區走去。
“嘿!鄧老頭!”鄭大爺瞧見人,腳步也是越發快了,“瞅瞅我給你帶啥了?”
花崗石刻的桌面上,楚河漢界清晰可見。因為使用頻率較久,棋盤格上面原本有些尖銳的棱角都變得圓潤起來。
此時放在桌面上的,并不是木質的象棋棋子,而是一摞窄長的還沒洗牌的撲克牌。
“瞎嚷嚷個什麼勁?來這麼晚也不知道跑哪裡潇灑去了,等你打個牌真是半天不得來。”
桌邊的圓柱石凳上,鄧大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又沖着面前另一個老頭開口道,“行了,洗牌吧,姓鄭的懶驢上磨屎尿多,打個牌啰嗦得煩。”
鄭大爺走來,正好聽到鄧大爺又趁着自己不在擱這編排自己,立馬揮出手中的硬挺的松木拐杖,打算給老對手來上一杵。
還沒落下,就被早已有察覺的鄧大爺向左閃避躲過。
他也不再發動攻擊,邁開步子向前,把手裡打上結的鹵味包裝盒放在了桌面上。
“這啥?”
鄧大爺不解地看向他,包裝袋一下子占據桌面一角,讓對面洗牌的動作都被耽擱得停了下來。
“帶你吃點好東西,給你這鄉巴佬開開眼界。”
鄭大爺坐了過來,眼裡的得意怎麼也藏不住。
鄧大爺不屑回望道:“你吃飽了沒事幹是吧,大夥晚飯都吃完了,這會兒還吃個啥。”
鄭大爺聞言也不再多言語,他自打昨天吃到兒子從小吃街買回來的宋記鹵味,那股激動勁一直持續到早上。
家裡的兒媳孫子嘗到味後也是大加贊歎,隻是吃完那一盤子後又有些埋怨兒子怎麼賣得那麼少。
兒子也是有苦說不出,誰讓他昨天排到最後就剩一點七零八碎的尾貨打包了。
就這他也有話說,那排後面的還有一大串沒買上的呢!
一家人雖是嘗到味了,可怎麼也沒吃過瘾,反而更加牽腸挂肚,隻能約定着明天一定早些去多買點。
鄭大爺上桌吃到第一口時就知道,這味道就是之前在樓下打牌時聞到的那家人做的,連忙跟兒子大廳打聽位置。
躺在床上入睡時,鄭大爺滿心歡喜,明天可不得在那群家夥面前嘚瑟下,最後還是他有實力,能最快找到那家鹵菜店,要是靠他們,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他把自己終于找到那家鹵菜店的事昭告完整個老年社區活動中心,這姓鄧的就跑出來跟他唱反調,說他年紀大了味覺也下去了,随便買個鹵味還以為自己買到正版了呢。
宣傳了一天下來效果甚微,也就許老太和胡老太這兩個他交誼舞搭配時間最長的舞伴願意賞臉跟他一塊去買鹵菜驗證一下。
這會東西到手,加上剛剛在攤子前聞到的那股跟之前一模一樣的香味再次佐證,鄭大爺神色昂揚,滿是說不住的驕傲勁。
“哼,你好好聞聞呢?”
鄭大爺解開盒子上被封住的包裝袋,掀開蓋子做好準備看鄧大爺傻眼的表情。
石凳上,原本不屑一顧的鄧大爺突然聞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