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害相權,蔣瑜和馬秀妍最終決定隻能對不住自家總管了。
于是帳内再次僅剩下裴景霄和花半夏兩人。
裴璟霄坐在床頭,讓花半夏溫軟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裡,一手端着碗,另一手一勺勺給她喂藥。
他幾乎快記不起兩人上次這般親密是什麼時候。
他怔望着花半夏喝完藥暈乎乎倒頭睡去。
她的睡臉溫柔恬靜,再不似往日那般疏離。
或許也隻有此刻,他才能這般安靜地守在她身邊。
他用視線描畫着那兩道細長淺淡猶如新月般的眉,眉頭不時擰在一起,即使昏睡着,亦是如此不安。
她夢到了什麼?偶爾忘記仇恨時是否也想過他?哪怕僅有片刻?
她抓着被子的手指在瑟瑟發抖,六月天裡蓋了夾棉竟還嫌不夠。
“冷……”花半夏含混地低喃一聲。
裴璟霄想也未想,大掌覆上她的手背,不料才貼上去便被她反手握住。
她像是冷極了,觸到一點溫熱便将他抓得死緊。
裴璟霄身子僵了僵,心因此漏跳了一拍,繼而激烈地狂跳不止。
長久以來,戀慕、思念、渴望、肖想、觊觎……在這一瞬如洪水決堤,雙手全覆上去猶覺不夠,幹脆傾身躺在花半夏身畔,長臂探出将人攬過來。
她渾然不覺,柔軟乖順地蜷在他懷裡,一如新婚時夜晚睡着了那般。
裴璟霄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微,生怕驚擾了這偷來般的短暫時光。
若未曾發生過後來的不愉快,他們便能永遠如此,那該多好……
裴璟霄忍不住微微低頭,将臉埋進她漆黑瑩亮、似有生命般的發絲間,貪婪呼吸着獨屬于她的淡淡藥香,不知何時竟也沉沉睡去。
這一覺花半夏睡得竟分外安穩,直至天色微明才迷迷糊糊睜開眼。
枕邊人刀削斧鑿般的側顔近在咫尺,纖長濃密的睫羽簌簌輕顫着。
他睡得并不踏實,如同從前許多次她偶然醒來時所見到的那樣。
這幾個月她常會夢見這一幕。
想必又做夢了?
随即她又意識到不對,身旁這個男人顯然比夢真切得多。
漸漸,她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她身子一動,裴璟霄蓦地醒來,尚未睜眼,先伸手去探她額頭,啞着嗓子問她感覺是否好些。
很快意識到什麼,睜開眼,看花半夏疑惑地瞪着他,惺忪的黑眸頓時驚詫又無辜,像犯錯後被自己吓到的犬類。
“昨、昨晚聽見你說冷,我……我就……并非故意……”他迅速起身穿好了靴子,耳廓飛紅,低頭心虛地不敢再看她。
雖然比這更過分的事,他們以前曾做過許多次。
花半夏朦胧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想說并無責怪他的意思,裴璟霄卻先開了口:“你好生養着,我這便出去。” 他怕惹花半夏生氣,邊說邊讪讪出了門。
望着他倉惶委屈的背影,花半夏嘴唇翕動了兩下,最終卻隻是在心底歎了口氣。
适才醒來前她原本在做着一個夢。
夢裡她不是花半夏,他也不是九皇子。
他們便是這般相擁着,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一起醒來。
*
此後病情沉重時,花半夏每次醒來睜開眼總能看見裴璟霄守在她身旁。
某日喝了退熱藥,她腦子逐漸清醒過來,想起幼時進山,祖父曾給她喝過的一個方子,于是忙向蔣瑜要了軍醫的方子,看完後囑咐蔣瑜給她的湯藥中再添一味藥。
此後接連兩日她以身試藥,果覺病情明顯好轉。
花半夏一時喜出望外,不顧身子尚未痊愈,草草穿戴好去找裴璟霄。
蔣瑜原本在帳内收拾杯盤,瞧見花半夏突然下床,搖搖晃晃地往外走,連忙問她:“總管去哪?殿下吩咐您病未痊愈不可——”
“我去找他。”花半夏把蔣瑜的聲音關在帳内。
怎料她急匆匆趕到裴璟霄帳外,叫侍衛通傳完卻被攔在了門口:“花總管有事可告知屬下,由屬下替您通傳。”
花半夏注意到見幾名侍衛皆拿紗布掩着口鼻,心想軍中必是疫情沉重。
她原以為裴璟霄帳内有不便她知曉的軍情,便道:“我有急事需面見殿下,讨他的示下,若殿下有事,可否改個時辰,我稍後再來。”
那名侍衛點頭又去通傳,片刻後手中拿着一疊紗布回來,對花半夏說道:“殿下吩咐,花總管大病初愈,最好戴上這個,以防再過了病氣給您。”
“殿下病了?”難怪這兩日未見到裴璟霄,原來他也染了瘴毒。
花半夏想起自己病情沉重那幾日總能看見裴璟霄,便知他多半是受她所累。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絲絲縷縷在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