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雪微微蹙眉,有些不滿對方的用詞。
但他深知對付封燭,就不能太計較對方的胡言亂語,否則隻會讓他越發來勁。
他沒再理會,不緊不慢飲完了茶,才問:“我們何時動身?”
封燭還在賭氣:“動身去哪兒?”
“江都,褚家。”蕭無雪耐心道,“你不是來叫我出發的?”
“現在已經亥時了。”封燭難以置信,“誰會大晚上趕路,你們仙盟都這麼不把人當人的嗎?仙盟弟子真不會被壓迫到造反嗎?”
蕭無雪:“……”
“不會。”蕭無雪正色道,“能被選入仙盟之人,都是各大仙門的佼佼者,都很刻苦努力。”
他平靜補充:“自願的。”
“嗯嗯,犁地的牛也是自願的。”封燭奪過蕭無雪手裡的杯子,将杯底的茶水随手一潑,換酒斟上,“安心歇着吧,我與褚公子商量好了,明日一早出發。”
“——嘗嘗,特地給你買的,肯定比你昨兒喝的那家酒好。”
蕭無雪沒接他遞過來的酒,問:“商量?”
“商量。”封燭在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耐心解釋道,“褚公子一片赤誠,為了感激我治好他的斷臂,答應寫信回褚家,讓褚家派仙舟來将我們親自接去江都,以示最高的待客禮數。”
“……”蕭無雪良久無言,“你知道我們這是暗中調查,不可打草驚蛇嗎?”
“知道啊。”封燭微笑着繼續道,“所以我給褚元豐下了蠱,每三日要吃一顆解藥,如果敢動任何手腳,便讓他七竅流血而亡。我還告訴他,待他死後,我會把他家私藏噬魂丹之事上報仙盟,讓仙盟抄了他家祖産,再将他全家扒皮拆骨,挂在城門示衆三天三夜。”
“他感激涕零,發誓絕不做任何多餘的事,我離開時,他還熱情地認我做了義兄。”
蕭無雪:“……”
蕭無雪問:“你哪兒來的蠱毒?”
封燭從懷裡摸出一把饴糖:“吃嗎?”
蕭無雪:“…………”
蕭無雪原本以為,曆經百年,又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封燭這性子總該有些改變。
變化是有的,不過是比以前更為乖張荒唐。
他按了按眉心,被氣得有點想笑,又問:“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我還能去哪兒?”
封燭往蕭無雪身旁一坐,理直氣壯:“我一共就訂了兩間房,你總不能讓我去與褚公子睡吧,那不得把他吓死。”
封燭原本是打算把褚元豐直接捆在那樹林裡的,還是蕭無雪執意要求他将人帶回來。
倒不是他心軟,隻是這褚家二少爺從小養尊處優,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要真在林子裡綁個一天一夜,恐怕要出人命。
蕭無雪起身欲走,卻被封燭一把抓住手腕:“去哪兒啊,阿霁?”
“你在此間休息,我去另尋住處。”蕭無雪道。
封燭:“那可不行,你我道侶一場,我怎麼舍得讓你露宿街頭。”
蕭無雪:“那就你走。”
“不走。”封燭含笑望向對方雙眼,戲谑道,“阿霁,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蕭無雪:“……”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你難道不記得,我們以前也曾同床共枕啊。”封燭張口就來,“你以前可粘我了,夜裡總愛往我懷裡鑽,沒我抱着根本睡不着……”
話音未落,蕭無雪便一掌劈了下來。
這一掌幾乎是從二人見面憋到了現在,如今真動了手,蕭無雪竟覺得心中暢快不少。
奈何封燭身為北域魔尊,身手并不在蕭無雪之下。他擡手一擋,輕巧化去朝自己迎面襲來的一掌,攥着蕭無雪手腕的另一隻手也沒松開。
蕭無雪掙脫不開,單手飛快與對方過了幾招,掌風掀起寬大的衣袖,露出他左手腕間的烏黑佛珠。
蕭無雪與封燭,幾乎是代表着修真界與魔族最頂尖實力的兩人,如今卻好似民間鬥毆一般,不用半分内力,隻以拳腳相接。
當然,就算不用内力,兩人打鬥的破壞力也非同小可。
桌椅劈碎,紅綢散落,屋内轉眼陷入一片狼藉。片刻後,蕭無雪略占上風,擒住封燭雙手反擰身後。
封燭身體被迫後仰,微涼的氣息覆在他耳畔,蕭無雪輕聲問:“還打嗎?”
“阿霁,你好兇啊。”封燭受制于人,卻反倒有些愉悅,尾音都在微微上揚,“我可是念在你傷勢未愈,才不與你動真格。真動起手來,那不成了我欺負你?”
“哦?”封燭若能回頭,會發現蕭無雪的神情也是極其放松的,唯有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微笑,“是嗎?”
封燭瞬間聽出了他話中的危險意味,但已經遲了。
蕭無雪無聲念誦一段咒訣,腕間的黑檀佛珠上驟然顯出一個金色的“卍”字,封燭隻覺一股巨大的吸力自身後襲來,耀眼的金光霎時遮蔽視線。
金光散去,屋内已不見封燭的身影。
蕭無雪理了理衣衫,随手給屋内施了個修補法術。一片狼藉的屋内漸漸恢複原樣,蕭無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彎腰拾起打鬥時掉落一旁的酒壺,嫌棄地用衣袖擦了擦壺口,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
先試探地抿了一口,頓了半晌,才神色複雜地小聲道:“品味倒是一如既往地不錯……”